方景在心里默道。
这个人他知道,京城里多数人都知道。
不是什么好鸟,天天跟着喇叭花似的招蜂引蝶,脾气又臭又没良心的,当初方景就是如此干脆地下结论,今日一看更是显得从前他有多睿智。
“好兄弟,你和我说说宋大人和余晖是怎么一回事?”方景乖乖替那人斟了杯芳醪。
“谁和你称兄道弟了?”那人酒是喝下肚了,脾气也跟着上来了,“我叫王匡,别兄弟长兄弟短的了。”
“哎哎,王匡王匡……”
王匡阴晴不定,硬是要等到方景连喊他十遍之后,才肯接着说,“宋默如和余晖啊,便是那种关系。”他在衣袖那里比划了比划,做了个切割动作。
“断、断断断袖?!”方景惊诧归惊诧,声音终是没大出来。
王匡满足地点头,顶着被酒气熏红的眼睛,凑近方景道:“就在这雕花楼,楼上的一间屋子里,他们两人还行了那种苟且之事。”
王匡啧啧地摇头,脸上却是开怀惬意,“还做了那种苟且事情。”
方景咂咂嘴,觉得不够尽兴,便又咂了咂。
该如何形容他的心情,是黄粱一梦,还是肝肠寸断,他也跟着王匡摇了摇头,却评不出一句话来。
“你怎么肯和我说这些?”如梦方醒的王匡有些缓不过劲来,他脸色苍白,说话颤抖不已。
“因为我,我也恨余晖啊。”王匡已是醉得深了,他垂头又喝尽一杯烈酒,笑得有些牵强,“我恨他,恨透了。”
方景浑浑噩噩地走出雕花楼,开春的时节,还是春寒料峭。夜风袭来,他不适地裹紧了薄衫,脸上的醉意渐渐消退了下去。
他站在河边,好让自己在风里清醒清醒。
京城这么富足的地方尚且冷得无奈,那桥水镇呢?能将人拨皮拆骨的穷乡僻壤又是什么荒凉光景,怕是连星星都看不到吧。
方景莫名地想说话,可能是方才要他说话的时候他没能说尽吧,他漱了漱嗓子,歪头想了良久,开口却变成了:
“恰巧听人提起过,你也是个有趣人。”
方景手枕着脑袋,原来宋默如能留给他的回忆,也不过这么一句话而已。
王匡有句话用的十分精准,他说,因为他也恨余晖。他用了个也,没错,方景恨余晖,恨之入骨,他就任由这种病态的情绪发挥到病态的极致。
木头不就该是如此,顽固不化,也固执己见。
次日他就去丞相府上寻余晖,更为准确的,应该是去寻衅。
可他看到余晖的模样时,他又打了退堂鼓了,原原本本那堆气势汹汹的狠话,出口就都变成了,“你、你还好吗?”
方景自觉不是自己怯懦,在而是瞥见余晖那副死样时,就已经不好意思去中伤他了。
惨白的脸色,惨白的衣裳,多么死气沉沉的一个人。方木头思忖半晌也只有将人憔悴形容成这般。
余晖叹了口气,按理说如他这样视金如土的豪客是不当如此消沉的,可他孱弱得都要人搀着,“方景,你到底有什么事?”
这是这世上第二个不会叫他方木头的人,除却宋默如以外的第二人。
“来看看你,替宋大人看看你。”方景脑子一热,脱口而出。
余晖当即脸色一沉,气得只挤得出一个字来:“滚!”
“狼心狗肺!”方景也不计后果了,朝他胸口猛挥了一拳,逃了。
吃了一拳的余晖没来找他麻烦,不过要找他麻烦也无济于事了,因为方景偷偷牵了府上的一匹好马,从简收拾出了个包袱,也跟着宋默如去桥水镇了。
这事他就和王匡提了一次,他想后来余晖能知道,估计也是这不牢靠的人口风不紧。
方景独身上路,时而缓辔骑行,时而策马紧追。他一路来都是小心翼翼的,宋默如的一行人行得慢了,他便就慢慢来,宋默如他们疾行,他便就挥鞭跟上。
方景便就是这样一块木头,依样画葫芦是他唯一能做好的事情。
纵是如此的如履薄冰,依宋默如的机警还是察觉了跟了多日的方景。
“方景,你跟着做什么?”却不料宋默如也是和余晖一样的无力,清瘦的人藏在宽袍底下,直叫他心疼不已。
方景想了想,又想了想,没人教过他该如何作答此类问题。
“游山玩水。”
宋默如轻笑出声,他眼波如水,看似柔绵无力,却能将方景一眼看穿,“前去便是桥水镇了,无山无水,顶多能有个高坡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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