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
出了皇宫,苏星南在官轿里默默揣测刚才李钦的话语。
听他语气,绝非真的认为修真一途全是虚假,相反,他就是知道真有此等能人异士,才刻意打压,希望它从此式微再也无法抬头。
但是,理由呢?为什么殿下如此痛恨有真才实学的高人们?
痛恨吗?
不,不是,是恐惧,正如他所说,太过厉害的术法非是每个人都能驾驭,那么那些驾驭了的人便会成为大家仰慕崇拜的对象。
大家都要仰慕崇拜的人,只要是皇帝就好了。
苏星南越发觉得心绪不宁,他本来觉得这这是一场误会,解释清楚就好,但现在,禁令的背后明显还有别的意图,苏星南不敢胡乱猜测那是什么,但无论是什么,那都不会是一件容易解决的事情。
怎么办呢,局面再这样一成不变,许三清可能真的会离开京城的。
苏星南叹口气,对轿夫道,“不回大理寺了,送我回家吧。”
清静的井水,屋背的瓦脊土,还没长老的柏叶……许三清把材料都往水盆里放好,闭目凝神,结手印,念口诀,似乎在进行一个十分隆重的法术。
“天地乾坤,璇光异彩,开!”
右手剑指往水面一戳,平静的水面慢慢漾出波纹,在水面上漂浮的灰土逐渐勾勒出一些图案来,柏叶颤巍巍地在水中浮浮沉沉,许三清眉头紧皱,左手握住右手手腕,仿佛在与一股强大的力量抗衡。
“喝!”柏叶忽然完全沉了下去,水面炸开,混着灰土泼了许三清一脸,他倒退一步,擦了擦额角的汗。
苏星南进门时就刚好看见水面炸开那一幕,吓得他赶忙跑过去问道,“师父!你没事吧?”
“我没事,只是施法失败了。”许三清皱着眉头捡起地上的柏叶,不解地喃喃自语,“为什么呢,难道是柏叶太老了?”
苏星南却是看不出他摆的是什么架势,“你在施什么术法?”
“这是水镜,俗称天眼通。”许三清解释道,“人身上的天眼是用来看万物的气的,而开水镜,则可以看到你想看到的那个人的处境。我想过了,比起定身咒这种让人觉得自己被束缚着的可怕的术法,开水镜更容易让人接受吧?用这方法来传递信息不是很实用吗,就不必老是写信了嘛!”
“嗯,的确是这样。”尤其在汇报军情时,开水镜真的能让人稳坐军中决胜千里。
苏星南没说后面的话,他知道他如果说了,许三清一定会说,不能把道法用在战争这么残忍的事情上。
但,如果能让太子明白,剑有双刃,是否能改变他对道法全盘否决的态度呢?
苏星南兀自深思,不觉就沉默了起来,许三清眨眨眼,往他跟前挥了挥手,“星南,你怎么了?”
“啊?哦,没什么。对了,今天你就只是在研究开水镜的方法吗,没出去逛逛?”
许三清扁了扁嘴,“京城就这么大,有什么好逛的。”
“……嗯,那我们去吃饭吧。”苏星南不再往这话题上扯,他真的很害怕许三清跟他说,京城没意思了,我要离开。
“星南。”许三清拉住他的袖子,仰起头来看着他,“你坐下,我跟你说个事情。”
“嗯。”苏星南脸色一沉,但还是听话地坐下了。
“你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师父你太师父许清恒真人曾经嘱咐过我的遗言吗?”
“记得,太师父说,要我们寻回镇派宝物,光复道门。”苏星南点点头,抬了抬手想捉许三清的手,最终却只是是攥了攥衣角,“我今天进宫,就是去见太子殿下,殿下跟我说了一些事情,我大概有些头绪的,但你给我一点时间……”
“我不是在催促你。”许三清摇摇头,轻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也知道,要光复门楣谈何容易,过去我是没什么见识,但现在我知道了,光是一己修为,很难做到重振道门声望,所以,我想要先把镇魂铃给找回来,再以此为信物,到各个宗派的地盘去找一下还有没有人愿意跟我一道努力……”
苏星南脸色阴沉,这天终于还是来了,“可是,你不是说过,现在你还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你不是说害怕现在放弃了任何一方,将来会后悔吗?你现在就不害怕放弃我了?”
“我害怕啊。”许三清忽然加重语气,两手紧紧攥住了裤腿上的衣料,,“我就是还在害怕,所以我才要跟你商量。”
苏星南一愣,“……你想我跟你一起走?”
许三清耳垂着头,鬓边耳垂尖儿都红了,“你,你可以跟我走吗?”
本该高兴许三清主动请求他一起离开的,但苏星南也无法为了私情而完全放弃自己坚持的公义,他从一开始入仕便看准了大理寺,这么多年的努力也不能一下割舍。他抬手按了按许三清的头,道,“我很高兴,但是,我没办法马上回答你。我也跟你一样,害怕放弃现在拥有的东西。”
许三清抬起头来,他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毕竟他本来就是自己死皮赖脸地求来当徒弟的,若要他放弃本来的志向,也的确是强人所难了。他点点头,把他的手从头顶上捉下来握住,“我明白的,你也慢慢想。我们都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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