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司华如何变，他在我眼中也不过是个孩子，何况他对我，到底是有孺慕之情的。”
“但另一个人，看着他的眼神，我便想驭住他的心。”
“他虽认我为主，目光中却没有半分温顺忠诚的意思，或者说所有的温顺忠诚，也不过是他的假象……”
“司羽那样的驭人之术是不成的，想驭一个人的心，你得清楚他需要什么，想要什么……”
“一一给他便好了，再叫他离不得我，一生为我所用。”
“给他名字，给他身份，给他机会……”
“这个人的心也在为我抽丝剥茧，真切起来。”
“他看着那片大漠的目光，就好像要化作雄鹰，展翅高飞……真可笑，权势与美色迷不了他的眼，他竟有一颗向往结庐而居、一蓑烟雨的心，简直像是隐士一般……”
“我唯一不能给他的，是自由。我怎么可能让这样的人走呢？”
“所以，我给他自己的心，用来栓住他……”
“这人的真性情，十分有趣。
他缩骨时疼得死死抓着我不放的样子很可爱，
他竟然问我，喜欢哪张脸？
我看着那张脸，说不出话来，如何也没有想到，竟然是他……
他为我做了很多事，就像我也为司华做了很多事，不过都是有计划的、要回报的。
他甚至愿意为我去死……
这很好，如我所料，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间。
让他做我的弟弟的时候，便已定下要他为司华去死的计划。
傅家用我的一箭，用我弟弟的一条命，只求一份君主的信任。
何况春狩时我派出的那些刺客，尽是我府中精锐，领头的是执掌影卫的傅重山。
这些人他都见过，他对人过目不忘，只怕会看出端倪。
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留他的命。
果然，后来那些刺客回来，告诉我，他最后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傅重山上前摸他脉息，他忽然一把揭下他的面罩，只是一怔，旋即仰头大笑，状若癫狂，笑声中，他不断退后，自己摔下了悬崖……”
“我听得傅重山如此说，嘴边也噙着笑，可心里，忽然有点疼，和钝刀磨肉似的，不重，但痴痴缠缠的，绵延不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干净利落的了断……”
“我得知弟弟的死讯，呕出了一口血，身子还没缓过来，就又大病了一场。司华看在眼里，愈发愧怍不安，这一生，他是如何也不会、不敢怀疑傅家了。”
“我第一次看到他，应是先帝在位，云华七年的时候。我十八岁，官至翰林院大学士，而彼时裕王锋芒毕露，大宴群臣，却是邀众人一齐去天香楼里喝酒，我虽不喜烟花之地，他们却很喜欢……”
“满席的逢场作戏，奉承溜须，狗屁不通。我一个也没听进去，却忽然听到楼上传来的琴音……”
“不知道他弹的是什么曲子，忽高忽低，低时苍凉婉转，彷佛一将功成万骨枯，战场之上冤魂的悲呼与沉吟，高时激亢悲壮，竟隐隐透出金戈交击之声。那完全不像是秦楼楚馆里会有、该有的曲子……”
双唇微微蠕动，我低声说了一句，“凉州……醉卧沙场君莫笑的凉州。”
他怔了怔，继续道，“后来，有人说弹琴的，是个美人……便把人叫了下来……”
“那的确是个极美的人，颜如舜华，修眉凤目，五官端丽，面容秀致……偏生是个少年人，正是因为还是少年人，轮廓还没有长开，因而美得雌雄莫辩。”
“别说我微微一怔，连司羽也看得一怔，叹了一句，‘两脸夭桃从镜发，一眸春水照人寒。’”
“他看人时一双眸子的确冷冷的，没有半分媚态，跟木桩似得怵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丝毫不像欢场中人。天香楼的老鸨连忙上前来打圆场，说莫怪，他是第一次下楼来。”
“却有人喜欢他这劲喜欢得不得了，听老鸨这么一说，更是喜难自禁。司羽顺水推舟，整整一千两银票，当场把他买了下来，送给了左相的侄子……”
“左瑞这人荒淫无度，仗着自己的叔父在京师里整日横行霸道，欺男霸女，有人头天晚上被送上了他的床，隔天就被丢出来，抛尸荒野。可惜了这少年……”
“左瑞连酒也不喝了，拥着人就入了房……”
“其余人都心照不宣又轻浮猥亵的笑着，我只觉厌烦。”
“然一个是裕王，一个是左相，那时的我，不能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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