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望着,盼望着,第二天到来了。
初升的太阳依旧明媚温暖,赶走了黑夜所带来的寒冷,播撒下希望的种子。梅长苏从久违的长眠中醒来看到的就是如此美丽耀眼的阳光,带给人无限的生机。
荀老大夫果然医术精湛、见多识广,预测很准嘛。蔺晨和飞流一进来换班看到的就是躺在床上的梅长苏终于睁开了那双紧闭的眼。二人觉得那双眼睛是世间最漂亮的,胜过一切宝石璀璨的光泽。
梅长苏听到门口的声音,努力驱使还很僵硬的身体,略带机械的转动脖子看向那里站着的两位,嗯,算是弟弟和狐朋狗友?想到高兴的事情,很自然地露出了笑容。不是那种敷衍性的皮笑肉不笑,而是发在内心的愉悦,在朝阳的映衬下格外动人。
飞流的心思简单,不会想很多有的没的,只知道苏哥哥醒来了他很高兴,一马当先扑上去,亲热的卧在梅长苏的膝头,就像他经常做的那样蹭个不停,以此来表达自己的喜悦。蔺晨还沉浸或者说震惊于梅长苏罕见的笑容中,落后了一步,让飞流占据了最佳的地理位置,只好退而求其次,坐在床榻一旁的椅子上,习惯性地执起梅长苏那纤细却不失力道的手腕,做着他每日必要的工作——诊脉。
梅长苏一手被蔺晨握着,另一只缓慢地抬起,轻缓地抚摸着飞流的小脑袋,安抚他的情绪。知道自己昏睡的这几天让他们担惊受怕得厉害,就随他们去吧。其实他这次醒来自我感觉还是不错的,身体虽然比较僵硬,但是胸口一直以来的滞塞感减轻了许多,前所未有的轻松,呼吸也畅快了很多。
蔺晨诊脉的结果出来了:脉搏强劲有力,基本上和正常人无异了,只等荀老大夫过来再验一下毒就行了。单从生命力的方面看,换血是成功的,生气回来了,寿命也延长了,不仅能熬得过三个月,最初限定的四十岁大关也能过去了。较普通人而言还是要弱上几分,更不要说是想恢复中火寒之毒之前的无人体魄了。
人不能过于贪心,对于眼下的结果无论是梅长苏本人,还是陪着他治疗的蔺晨等人都觉得是最好的结果了。日后免不了要经常吃些补药养着,不过在江左盟和琅琊阁的财力与人力面前,这个问题完全可以忽略不计,更何况还有药王谷的资源和浔阳云家的大夫,不要说是区区补药了,吊命的药材都是充足的。
少顷,荀老大夫和老阁主也过来了。两人和蔺晨都得出了一样的结论——大好!寿数无碍了,简单的运动也没有问题,不会再像原来那样连路都不能多走几步。天气寒冷也无伤大雅。心悸只要以后调养得当就不会再发作的,有也是偶尔,不妨事儿。其余的就是要尽量避免情绪激动,心脉经过多次的折腾毕竟不必常人,脆弱了许多,小心为上。
说完好的就该说不好的,十多年的病不可能一下子痊愈。病是治好了,命也救活了,毒也解了,残余的毒素对身体的影响不大。然后荀老大夫简单告知了一下后遗症就离开了,老人家昨天看护了一天也该休息了,剩下的事情蔺晨就能处理了。
这个后遗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初听确实不可思议,而听完荀老大夫的解释又觉得很理所当然的。横竖已经习惯了,看起来吓人一点,不伤根本就让它留着吧。再说也没有其它根除的办法,能有现在的地步已经是不知积了几辈子的德了,足够了。
☆、后遗症
后遗症对于普通人来说也许是个大问题,但对于梅大宗主来说其实真的不算个什么,明明是他过去十多年的日常——吐血。
人人都知梅长苏身体不好,终年脸色苍白,路走多了就喘不上气,天气一冷或者心力交瘁就会吐血。更绝的是,天气倒不会经常寒冷,但是他却会经常心力交瘁,所欲吐血是必然,也是常态了。
现在只留下吐血一个算不上毛病的毛病简直要烧高香了,哪里还顾得上挑三拣四。何况荀老大夫说的也对,输血最终输得都是别人的血,不是自己的终究留不住。融合是短暂的,不要说那些不想关的人,就连血亲的血都不知道能融合到什么程度,身体产生属于自己的原本的血液之后,会自动排出去那些外来的,然后自然就吐血啦。嗯,说起来也是好事情。
噗!蔺晨听完最后一句瞬间化身为大象,口中的茶直接喷出来了,幸好趴在一边的飞流反应快,几时躲开了,要不然一定会去换衣服了,茶水毕竟是带颜色的,沾在衣服上很难洗掉的,一件好好的衣服会因此毁掉的,即使是深色的。
也不怪蔺晨反应过度,换做谁听到大夫说吐血是好事情都不可能保持镇定的。确实梅长苏的情况与一般人不同,只有吐血这个后遗症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但话也不能这么说吧,快把圣贤医师的风范拿出来!
梅长苏梅大宗主的神经果真和平常人不一样,是市井小民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他倒是觉得蔺晨有点反应过度了,荀老大夫说的不错,我们要承认这个事实。吐着吐着就习惯了,对身体无害就行了。
蔺晨也是医师。虽然他常常自称为江湖上的“蒙古大夫”,不过比起御医来说,医术还是要高出很多的,只是在老阁主和荀老大夫这种大师级别的面前略微逊色,年龄有限,阅历不够是主要的原因,相信等他到了两位大师的这个年纪,成就绝不会次于两人。
他认为将不属于身体自身的、不相融合的血排出体外不一定非要靠吐血这个方法吧,听起来很瘆的慌。而且对病人也就是长苏肯定有害处的,好好的人非要吐血什么的,光咳心咳肺的就是一种折磨,难道就不能通过其它办法吗?比如主动放血之类的。
荀老大夫也曾经考虑过蔺晨所提到的,吐血毋庸置疑是不好的,但真的是没有其它方法了,无论好坏都没有。身体自己的调节,不要说是外人了,就连病人自己也很难掌握。而且血液是流动的,怎么能知道放出去的是谁的,梅长苏本来就血气不足,身体虚弱,无意义地失掉血液,兴许会引起其它不必要的病症,还是算了吧。
蔺晨好像还是不满意,倒是当事人的梅长苏最想得开,反过来安慰开解蔺晨,“算了,就听荀老先生的吧,横竖我也吐了这么多年了,再对几年也无所谓,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了,只要还有命在,其它的都是小事情。”看蔺晨还是眉头微皱的纠结样子,迅速转移话题,“我们想点开心的事情吧。嗯,我想好了,我也不会金陵了,就和你一起会琅琊阁。”
蔺晨果然对这个更感兴趣一点,也不再抓住那一点小小的后遗症不放了,关键是他真的想不出其它好的办法。他自己也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了,想全须全尾的根本是妄想。既然当事人都不在意,自己在这边瞎忙活也是白搭,借着长苏抛出的台阶,“你终于想通了,早就和你说了,朝廷少了你又不是就转不了了,那靖王,哦现在是太子了,又不是白给当摆设的,他自己能治理了国家,你总不能帮他一辈子吧,还是和我回琅琊山好,在不济去你的江左盟待一段儿时间也不错。”
飞流对这个话题也很感兴趣,抬起头,双眼亮晶晶的,仿佛有光从里面冒出来,“回去!”梅长苏对这个弟弟一直很温柔,摸摸他的头说道,“是吗,我们飞流也想回去啊,那我们再等几天就走好不好啊?”少年很兴奋,有重复了一遍,还特意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地,“回!去!”梅长苏无奈,看来上次的食言而肥给这个孩子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好哥哥的形象岌岌可危,“好,回去,这次一定真的回去。”再三保证飞流才放过他。
蔺晨在一边也不说帮忙,还唯恐天下不乱地起哄,“小飞流,你看呢苏哥哥,经常说话不算话,我们不要理他了好不好,你跟蔺晨哥哥走吧,让他一个人走怎么样?”飞流才不上当,“不要!苏哥哥!”坚决和苏哥哥在一起,正眼都不给蔺晨一个。
老阁主和荀老大夫旁观这些孩子们恢复了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应有的朝气,相视而笑,都很欣慰,但愿一切就此好起来苦尽甘来吧,尤其是长苏这个孩子,吃了太多苦了。
接下来前进的方向既然决定了,那么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一件了——养病。
对于这个决定,身为林殊旧部的卫峥是没有意见的,他知道自家少帅这十多年来过的是什么日子,每天殚精竭虑就连生病的时间也没有,好不容易大业完成了,还是赶紧去休息吧,朝堂不适合少帅这样耿直的人,即使他的谋士诡术用的比谁都好,却不是出自本心,他是有一颗赤子之心的,双手向来洁白如雪,不应该再为了他人而勉强自己,这历经千辛万苦延续出来的生命就为自己而活吧。
但是心直一根筋的蒙大统领却有些不满,认为林殊空有一身杰出的才华却不施展出来,那不是暴殄天物嘛。再说啦,辅佐君王建功立业不应该是所有有志之士的理想和抱负吗?以前是因为身体不好想要归隐,已经好了的现在为什么还要走呢?
大概是蒙大统领的怨念散发的太明显了,就连一向不屑于揣摩人心的蔺晨,在他来看望梅长苏的时候也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了他的不解。蔺晨向来百无禁忌,且与蒙擎没什么交情,直截了当地说,“长苏要是回到金陵,难免不被君王猜忌,即使是好朋友也不例外,人心隔肚皮,谁也不能保证日后君臣离心的事情不会发生,林帅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难道说皇帝最初就是现在这样小肚鸡肠容不下人吗?”看着蒙擎因为自己的话沉默地低下头,从不知什么叫做点到而止的少阁主最后再补上一刀,“长苏要是回去了,各种意义上的命不久矣了,你说,要哪个?”
梅长苏瞪了蔺晨一眼,出言安慰这位一直对自己很亲切的大哥,“蒙大哥,你不要听蔺晨瞎说,你也知道他这人说话一向是口无遮拦的,不要和他计较。”蒙擎还没有说什么,蔺晨先不满了,“好,我瞎说,你不瞎说,那你说啊,我倒要听听你怎么说?!”
梅长苏理都不想理他,对着蒙擎说,“蒙大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我大仇已报真的不适合再待在朝廷上了。景琰没有我也能做的很好,林殊已经是死去的人了,梅长苏对于如今的国家来说是不需要的,我不可能恢复林殊的身份。”蒙大统领也理解梅长苏的苦衷,只是心里总归还有一点奢望,“那你也不用非得走啊,即使不参与政治也可以在金陵住着啊。”
唉,武人的想法永远是这么单纯直白,梅长苏伸手拉住蔺晨,以免他过于激动又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蒙大哥,金陵我还是算了吧,在那里见过我的人太多了,想隐居很难的。而且就算我身在江湖我们也还能见面的,又不是这一走就不会来了,金陵里还有很多朋友,会经常回来看望你们的。”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蒙擎也知道对方是铁了心要走,也不再阻拦。何况真的像他说的一样,总有一天会重聚的。
蒙擎一走,蔺晨就挣开梅长苏拉着他的爪子,很是愤愤不平,“干嘛要和他好言好语的说,就是你这样优柔寡断才会让他看到希望啊!”梅长苏也很无奈,“蒙大哥一直很照顾我,再怎么说他也是好意,不能太过分了。”蔺晨最受不了他这一点,对所有人都好,就是对自己狠,“行行行,你有理,我说不过你,反正你现在连下床走路都困难,还不是任由我摆布,乖乖听话啊,当心我动手不动口。惹急了直接把你打昏拎回去。”
“呵呵。你还真是,一点儿也不像老阁主那般稳重,也不知道是像了谁了。”梅长苏在蔺晨面前永远不需要隐藏,只要做最真实的自己就好,无论是好的还是不好的情绪都可以无所顾忌的发泄出来,这也是他答应和蔺晨一起悠哉回琅琊山的原因。
按照梅长苏的性子,本打算下属都不带,只和飞流二人一起,蔺晨加入也不算计划之外。他不同于那些下属,不仅是个好大夫,性情也不错,三人一起一定会乐趣多多的。
养病的日子真的很无聊,尤其是不能动弹。好在梅长苏对此相当习惯,每年冬天在江左盟的时候,他几乎都是卧床休养,即使是下床活动也不能出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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