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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得窗外一阵响动，吴亦凡皱着眉，犹豫许久，终是轻轻地将枕在张艺兴头下的手抽回，末了凝视着他片刻，扣上了门。

屋外留青倚在门前的廊柱上，看着动摇不定的吴亦凡：“三日期限已到，你该走了。”

吴亦凡已然不动，用着颇有些凌厉的眼：“我若是不肯走又怎样？”

留青似乎早已料到他会变卦一般：“晨上雾气大了些，恐是你还未醒呢，你可忘记天帝予你的旨意？你可还记挂着三界生死？”

吴亦凡漠然一笑：“我不曾负这卿卿众生，今日我定不负他一人。”

鹊桥一日，给了吴亦凡足大的勇气，大到他今日愿为他负了这卿卿众生。吴亦凡似乎已是做好了抗争的决定。仙君，帝君，从不是他想要的，而今，他只想要他一人。

留青叹了口气：“亦凡，枉是你过不了这劫。而今终是该了断的时候了。”

看着吴亦凡坚决的眼神，留青道：“你在屋外设了结界，我本是寻不到你的，你可知是谁唤我来的？”

“谁？”吴亦凡骤然觉得有些害怕。

“是艺兴。”

吴亦凡愣住，原来他都知晓。

吴亦凡正欲回屋寻他，一转身，方是张艺兴正站在门前。

“艺兴……”

张艺兴站在门口脸色愈发苍白，吴亦凡像是突然发现什么冲过去一把搂住张艺兴，却发现他的身体越来越轻，吴亦凡搂着他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的脸，语气都开始颤抖起来：“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他散了你的仙元的！什么时候！你告诉我！”

张艺兴笑了笑，伸手拨开吴亦凡额前散乱的发丝：“三日之前，我从泿水回来那日方就知晓了。”

张艺兴的身体慢慢的开始发凉，终是有些撑不住了，昨日的缠绵消耗了他几乎所存的仙气，能撑到现在，算是自己的意念了。

吴亦凡悔恨着自己竟是未曾察觉，方是张艺兴骗的他太好，以致于只顾着一头扎了进去晃了分寸：“艺兴……”

“于我，于众生，并不是需要选择的。亦凡，你已经给了我很好的答案，我很开心。往日我总是执着于情分，确细想来，情这东西，多是要些缘的。你我之间，缘来由去，想来该是百年前就该尽去的，幸是天伦差错，又纠缠了一世，亦是知足了。”

吴亦凡只顾搂紧张艺兴越来越缥缈的身子，他听不得张艺兴的话别，见不得生离死别。

张艺兴感到自己的元气开始散去，尽力着用最后一丝气力扶住吴亦凡的脸，笑着跟他告别。

吴亦凡张大着嘴却痛苦的发不出声来，眼看着张艺兴化成一缕灰烟，却抓不住一分。

在地上坐了许久，吴亦凡通红着眼，不发一言，只管盯着方才张艺兴站着的地方，听着留青的一字一句，任凭它们像利剑般刀刀刺在他满目疮痍的心上。

“方是从翼泽山回来的那日，天帝便找到了张艺兴。天帝说，这天轮设的劫，不灭不断。“留青说。

依是信阳湖下，张艺兴从碧绿的深湖，看见了他和吴亦凡的影子，靖国的御花园桂树林中吴亦凡搂住他的腰，在他耳旁轻唤：“长奕”。

永生情劫，孟轩长奕，皆在吴亦凡的残念之间。张艺兴方才记起，他原是天桑树下的一颗小小顽石，因菩提常与那天桑老头讲经念佛，自己竟也生了些佛根，原是那日天桑老头在树下歇息被他搁着了脑袋，才看到这颗女娲补天留下的石头。老头儿闲来无人做伴便化了他人形，哪知他趁着老头儿云游之际又偷偷下了山，到了花轮国，又误打误撞遇上了历劫的吴亦凡，震慑一时的远风候，孟轩将军。他亦觉好笑，区区凡人，奈有此力？他在靖国，那他便去花轮国，他做将军，他做军师。还是不更事，便想和这凡人一争胜负。方是昌平一战，他送公主和亲，他替君主迎亲。那日他白衣逸洒，他金戈铁马，倒是在迎欢酒宴上被他占尽了便宜。他想：怎能屈身一凡人？他默不作声装作委身，却是暗中心计，算得他违背君父，众叛亲离。

却料那人却甘之如饴，对他自是百依百顺。他便有些慌乱了，这戏愈作愈深，有时竟连他自己亦是分不出真假。

直至那日，他父亲请来的道士将他用法术困住，他只晓些菩提之学道，又哪懂护身之法术，只恼困不得生。他被架绑在火堆上，被斥做妖祸之水，他方晓，他对她有多好。

烈火蚀心，他却发不出一声，他只知自己是一块补天顽石，竟不知顽石亦会心痛。

灰飞烟灭之际，之依稀见得他一骑红尘，踏铁而来。只惜他的躯体早是化作灰烟，不得出声，他只见着他惊慌失措，一身狼狈，跪坐在燃尽的火堆前大声呼喊着自己的名字。

而自己，失了老头儿给的身体，又化作了一颗石头，无助的躺在一堆灰烟之中，渐渐地开始沉睡。

他亦陪他而去，纵身一跃崖底。

张艺兴不忍得去看。竟没想前世，倒是自己负了他。

此时湖面泛起一阵涟漪，画面转到地狱，方是吴亦凡出了轮回归列仙班之际，竟为了他翻遍整个地狱，只为寻得他下落。他原是一颗石头，又哪会在生死簿上呢？

而后天帝不得已才让金钟仁封了他的记忆，带他回了仙界。

而他，终是被老头儿寻着，带回了山上。

菩提一看，便念：“本是佛中人，奈何尘缘深。也罢。由他。”

老头儿嬉笑，入不了佛门，不如替我挡下这仙门。

老头儿便给了他仙元，让他替做了北阳府的仙使，自己则是云游山水好不自在。

他化作仙躯的第一日，老头儿亲自送他到仙界，还给他取了个颇有意味的名字：张艺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