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荣昇被这一声“昇儿”叫得眼眶一热。他认识赵觉十八年,先是客气的“三皇子”,后是轻蔑的“皇上”,十八年,竟只有在这时候换得一句“昇儿”。他想起他把字扔进东宫池子的第二天便听说赵觉湿淋淋地回了家。心头像打了闪电,一切都串了起来。
他从椅子上登时便直起身来,睁大眼睛看着赵觉。
赵觉跪在地上双手扶膝,笑着看他:“我小时候,只喜舞刀弄枪,跨马杀敌,直到十五岁认识你以后,为不被你看低了,才开始识字。...那天,你走之后我跳进去找那幅字。...东宫池水连着城外的泉眼,就晚了那么一点点...字再也没找到...”
他哈哈一笑,眼中有泪:“晚了那么一点,竟然晚了十八年。”
谢荣昇又靠回椅背上,道:“赵卿家,休要玩笑了。就算那日那字你不认识,错过了。后来的十年你我朝夕相处,我登基之后还有六年,你若真心想把这一点事情说清楚,还不容易么?”
赵觉低低叹了一声,道:“你等我。”说罢,起身出去了。
谢荣昇心中空空荡荡,自觉自己自作多情。他想:谢荣昇啊谢荣昇,你若将这百折不挠的痴心用到习武上,用到治国上,恐怕都比今天强上百倍。
他靠在椅背上,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想,但也睡不着,进入了一种漂漂荡荡的状态。
过了大约不过一盏茶时间,他听见面前“嘭”地一声,睁开眼,赵觉已回来了,将一个极大极重的红木箱子放在他案上。
他问:“这又是什么玩意儿?赵将军家的马鞭换大号的了?”
赵觉也知道自己当初几次强迫谢荣昇欢好不是东西,讷讷地将箱子打开,谢荣昇低头进去一看,里面赫然是当初自己与赵觉相处的十年间送给他的所有物件——面人干了,仍仔细地放在油膏盒子里;桃花枯萎了,便制成干花拿洒金笺缀了;几十本书已不知被翻了多少次,书线都是裂了数次后又仔细缝上的....谢荣昇拿出一本《诗经》来,随手一番,见“静女其姝,俟我於城隅”一句下被画上了,旁边用小字写到“昇儿也总是在等我进宫,明天我要三更天就起床,早点到宫里,不让昇儿总等得那么辛苦。昇儿问起,我绝对不能让他知道,否则他也三更天就起来等我,睡不好可怎么办呢?我就说有军中要事要办,这样他就不会总等着我了,就没有那么累了”。笔迹稚嫩,墨已经泛黄了,显见是刚学识字写字时写的。
谢荣昇轻轻抚上那行字,又往下继续翻,又翻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一句,这次这页书已经被密密麻麻写满了。一开始是和刚才相同的稚嫩笔迹,写道:“我要天天去见昇儿,和他永远在一起。”后来是稍有力漂亮些的字迹,写道:“我把玉珏给了昇儿,把赵家的基业也给了他。他很高兴,我想他明白了我的意思。以后如果我们成了亲,我就把另一块玉珏也给他。我的生死,都由他决定。”再后来字体更成熟了,已有了大家风范:“今日梁鸿来找我。心中烦闷。难道这句誓言竟真守不住么?”再往后,字体被洇开了,显见是流了眼泪,一字一顿:“世间安得双全法。”最后是与如今已经基本一致的字迹,铁画银钩,沉郁顿挫:“不能执子之手,便与子偕老。”
谢荣昇手一抖,书掉了下来,摊到了地上。他看着赵觉,说:“赵卿家....你...可知罪?”
赵觉跪倒在地,深深叩首,道:“臣知罪。愚鲁昏钝,不能领会圣意,是为一罪;懒惰自大,竟不对皇上阐明心意,是为二罪;妄加揣测,以伤皇上英名,是为三罪;目无法纪,恣意妄为,损伤龙体,是为四罪;对圣上怀有不肖之心,多次欺君枉法,是为五罪。臣自知罪大恶极,凌迟不足以彰其咎。”
谢荣昇缓缓说:“赵卿家,你罪孽如此深重,朕若处死了你,只怕你下到十八层地狱,也要搅得阿鼻地狱不得安宁......”他顿了一顿,从案上绕出来,进了卧房。道:“朕宅心仁厚,便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吧。”
赵觉仍跪在书房地上,道:“臣谢主隆恩。请皇上明示。”
过了好一会儿,谢荣昇慵懒的声音才从卧房中传出来:“膝行进来。”
赵觉道:“遵旨。”然后跪在地上,膝行进了卧房。他跪到卧房中央,知道谢荣昇正坐在床上,却没有再往床边进一步。
谢荣昇怒道:“赵卿家是不想真心赎罪了。”
赵觉道:“臣不敢。”这才又膝行到床前,低头不语。
谢荣昇道:“罪臣,抬起头来,给朕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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