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眉心跳动的更加厉害,声音阴沉,“你想表达什么?”
“没什么。”绍仁的语调不痛不痒,微微咳了几声,“我哥的棋力在我之上,她所布的局,绝非你我按照常理可以解开。更何况如今我们兄弟都身陷囹圄,棋局上的走势已是由拙荆来主导……咳咳……忘记同皇兄介绍了,我哥娶了一个公主,我可是娶了一个杀手。”
老皇帝的神色更加阴暗,心底却好似被人狠狠抽去了什么支撑一般惶惶不安。冯绍仁说的没错,冯绍民布下的棋不会对大业和皇族造成任何伤害,可若是一个杀手中途改变了棋路,难保棋局不会变的失控。
毕竟如今王裕河手下的十万边兵仍屯驻在京城,文武百官仍对冯绍民这个年轻的丞相念念不忘,还有冯绍仁手中原来的隐藏势力盘踞在自己周围,若是这些都控制在一个只为救出丈夫的女人手里,的确很难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和不会发生什么。
绍仁缓缓靠在轮椅的靠背上,满意的欣赏着老皇帝微微闪烁的目光。
老皇帝额上的青筋跳动了几个来回,才缓缓开口,“你还称她为‘哥’,是执意要成全她和香儿了?”
绍仁了然的一笑,轻轻的点了点头,“说来你我还是这一场姻缘的肇始,你错点了鸳鸯,我促成了情痴。其实公主对我哥的身份早有察觉,为此还几次旁敲侧击的想从我这里了解些什么,她爱着的,真的是那个宠她爱她的冯绍民,无关身份,更无关男女。”
“无关身份,更无关男女……”老皇帝喃喃的重复着,却是陷入了无尽的罪愆之中。
“她们两个之间的爱经历了太多、也跨越了太多,这一路携手走来,早已是彼此情根深种,若是你我执意拔出,恐只会带来恶果。”绍仁缓缓的咳着,神色中也隐了一份担忧,“我知你在担忧些什么,别扭些什么,但世间知晓我哥是女子的人只有公主、你我、拙荆和她自己,娇丽可人的天香公主和举世无双的驸马爷在一起不会遭受到世人的任何非议……咳咳……况且同为至亲,我都已经坦然接受,你还不愿把幸福还给她们吗?”
老皇帝的目光有一丝迷离,“成全对她们来说,真的是幸福吗?”
“你我都已是行将就木之人,难道还不明白,幸福二字不是靠他人认定的,而是要听凭她们自己的心。”绍仁说着将左臂压到棋桌上,身体微微前倾,直视着老皇帝,“况且如今你我之间不过半步之遥,我虽身残,却也能用咱们两个的命来换我哥今后的幸福。”
“你……!”老皇帝突然腾地站起,一手掀翻了面前的棋盘,愤然离去的身影带着难以言说的寂寥。
黑白顿时散落一地,再也辨不出对错是非。
冯绍仁的话回荡在耳边久久不散,冲击着老皇帝的心绪和判断。难道真的是自己于上位坐久了,早已习惯了掌控一切,连什么是女儿的幸福都已无法看清了?
满目金黄的皇极殿,象征着一切高贵和权力的地方,自己从十岁起便坐在这里接受着无数来往重臣的叩拜,长长的四十八年过去了,他们中不知有多少被自己一句话置于高位,更不知有多少被自己一句话置于死地。
从明黄色的桌案上翻出钥匙,取出柜中的泥人一一摆在眼前,自张先生仙逝以来,自己便傲然的以为一切尽在自己的股掌之中,却是直到现在才明白,人不是棋子,不会投入局中后依然一成不变,他们会爱、会恨,会挣脱棋局向自己这个下棋的人反抗。
操纵棋子的人,最后竟会被棋子操纵;那么那些错付痴情的人,也注定会为痴情所困。
冯绍仁,你错了,冯绍民摆下的这个劫,最后还是要朕来解开啊。
随手抓起桌案上冯绍民字迹工整的休书,凑到烛火前引燃后扔入火盆,跳动的火光映射着老皇帝此刻颤抖的心,催促他做出最荒唐却又最正确的决定。
吴卓轻轻走了进来,轻声回禀,“皇上,天香公主在殿外求见。”
老皇帝静静的坐在书案后,疲惫的挥了挥手,“让她进来吧。”
天香脚步坚定,神情也不似昨日的悲戚,整个人至少看上去精神好了不少,让老皇帝略略感到放心。
“见过她了?”老皇帝慈爱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儿,语声煦暖。
天香对老父亲这样的态度有些意外,却还是诚恳的点了点头,“她骗了我,想让我恨她。”
“那你现在是爱她还是恨她?”老皇帝在桌边展开了一卷空白的圣旨,提起笔来静静等待天香的回答。
“父皇请恕女儿不孝,我还爱着她。”天香对视着老皇帝满是爱怜的目光,心中有一丝颤抖,却还是笃定不移的如实回答。
“朕和冯绍仁最多算是个平手,可最后还是输给了冯绍民。”老皇帝静静太息了一声,开始在圣旨上缓慢的书写着什么,末了终于搁下笔来,拿过玉玺重重一印,交给了天香,“拿去给那群跪在奉天殿外的大臣吧,朕去见见朕的好女婿。”
天香愕然了一瞬,见老皇帝语气平静不似反讽,接了圣旨略略一看,眼中立时有泪水溢了出来,前所未有的认真给老皇帝磕了三个响头,“父皇,谢谢你!”
老皇帝见她泪眼中藏不住的欣喜,欣慰的把她从地上扶起,“这是父皇最后能为你做的。答应父皇,一定要永远幸福。”
天香扑在老皇帝怀里,将泪水蹭到了老皇帝的龙袍上,“我会的,父皇。”
“你和驸马还要多帮帮太子,大业朝东方家二百年的基业,不能毁在他手上。”
“嗯,父皇,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天香抱着老皇帝的脖子在他苍老的皮肤上亲了一口,又笑着把脑袋埋到了父亲温暖的怀里。
老皇帝笑着点了点天香的额头,“你呀……!”虽是埋怨,语调中却是说不出的溺爱。
作者有话要说:
☆、卷十七官子(一一七)
嘉历四十八年十月初,皇帝下旨为嘉历十年的张泰岳案平反,并且赦免其外孙冯绍民弑君之罪,仅削丞相之职、革冠带略作薄惩,以示皇恩浩荡。
素贞闻听圣旨的时候没有多大的喜悦,也没有多大的感伤,只是漠然的跪在诏狱牢房湿冷的地砖上,仿佛已经忘记了如何站起。
老皇帝挥手屏退了所有人,负手走入这间狭小阴闷的囚室,看着素贞道,“所有知情的人都在祝福你们,不要告诉朕到这个时候你还是放不下。”
素贞木然的盯着手中的圣旨,没有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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