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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之一

宴会之意，不在饮食。

年少的人被特意安排在前头，母亲坐在正位，含笑扫过下首的少年郎们，转头看了邀月一眼。

邀月没有发觉母亲的目光，只是盯着怜星。

大家都以为怜星闭关不能来了，只有邀月坚持给她设了个虚座，谁知怜星来了以后，却不肯坐在主人座席，非要在人群里上蹿下跳，现在又不知怎地给她摸到了一张桌子，混在一群少年中用饭，邀月几番示意，她都假装看不见，有弟子靠近，她便假装起身，死活不肯与移花宫人接触。

这等宴客的场合，又不好大惊小怪，大家也只能任由怜星施展，只要她不惹事便好。

怜星穿着男装坐在人群中大吃大喝，旁人再想不到她是移花宫的人，只当哪家小弟子出来长见识，因她生得可爱，年纪又最小，大都让着她，凡是她爱吃的，旁边的人都忙不迭夹给她，她问个问题，倒有三四个人笑着回答，移花宫二少宫主在人群里比在自家宫中还要快活，邀月每回看过去，都见她顾盼神飞，洋洋得意的模样，本就不强的选婿心思越发浅了，夹一筷子菜，瞪一眼怜星，配着妹妹的笑脸，菜也变得格外难以下咽。

母亲轻轻咳嗽一声，道：“星儿还小，不大懂事，别为了她，耽误了你的好事。”眼光转向右侧，道：“那边是昆仑的弟子么？我瞧下首第三个，神光内敛，内力当有你七八分了。”

菜变得更难吃了，邀月木然地吞下整片菜叶，顺着母亲所指看过去，见到一个国字脸的十七八岁少年，背后背着剑，方方正正地坐着，目不斜视，连用筷子的姿势都一板一眼，恪守着礼节。

邀月摇摇头道：“长得不好看。”

母亲于是又看向右边，道：“那边那个武当的，长得不错。”那人也是十七八岁年纪，容长脸，长得与江枫有几分相似，这让邀月蹙了蹙眉，道：“太文弱。”

母亲道：“那那边那个，单独坐在边上的小子，武功不错，长相也行。”邀月兴趣缺缺地看过去，发现那人坐得离怜星不远，两人在酒席上比划来比划去，言笑正欢。

邀月端起酒杯，啜了一口花露，淡淡道：“太粗鲁。”

母亲也发现小女儿了，又看了一眼那边，自言自语了一句：“可惜年纪太大，不然给星儿也好。”

邀月的脸阴了，死死盯过去，那两个人没有发觉主人席上的目光，依旧旁若无人地讨论，怜星还从怀里掏出一本书，与那少年讨论起来。以邀月的眼力，轻松便看出那是自己给怜星买的《西游记》。

轻轻哼了一声，放下杯子，拍了拍手。

本来便不是十分喧闹的宴席瞬间安静下来，喁喁谈笑的人们都转头看这位移花宫少宫主。邀月慢慢站起，微笑道：“此次及笄之礼，本是鄙宫私事，布告江湖，乃是家母怜惜爱护，欲盛大操办此礼。各位远道而来，盛情足感，望满饮此杯，聊表敬谢之情。”重新端起斟满的酒杯，遥敬一圈，当先饮下。此时宫规不如她在位时严苛，宾客们用的都是甜香的醴酒，各个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邀月远远见怜星也端着杯子一口喝干，眼角一抽，本拟三敬，便只一敬止了，放下酒杯，走下台阶，朗声道：“此次盛会，除了为我及笄之礼，鄙宫亦是冀以武会友，与天下英雄交通心得，免得固步自封而不知。俟酒席之后，鄙宫便将举行英雄大会，连续三天擂台，最终胜者，将得赠本门至宝，冥灵珠一颗，佩之可延年益寿，以之陪葬，尸身不腐。殿外亦常设十座擂台，悬有花红，每座上皆有本门弟子。各位可上台一试，凡击败本宫弟子者，均有奖励。”

虽然人人都知道英雄大会的事，此刻听邀月说起，人群里却还是起了一阵骚动。邀月看见怜星一脸的跃跃欲试，却对方才那少年说了些什么，那少年点点头，摸了摸身后的大剑，又回了怜星几句。殿中嘈杂，邀月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心内甚是焦躁。复又上前几步，离怜星近了，盯着她身旁的少年，缓缓道：“左手数第一座擂台的镇守是我，若是各位有意，可以先来赐教。本宫弟子亦可参与。”说着缓步踏出殿门，跃上最左边的擂台。

邀月一出门，这殿中的大半人便都没了用饭的心思，全都起身跟出去。外面大小十一座擂台已经设好，其他倒都无人去，人群全涌到邀月那里。

若说众人皆意在邀月，倒也不然。只是一则似英雄会这等大擂旷日持久，获胜不易，打败移花宫少主看起来要容易得多，获胜之后，也能收获些薄名，二则那夺冠的奖励冥灵珠又是个鸡肋的东西，远不及打败邀月可以得到的黄金万两来得亲切——习武之人，寿算原本就较常人为长，内力习至高深，延年益寿更不在话下，至于尸身不腐，江湖草莽，又有谁在意这等身后之事？而身为名门正派，不能偷不能抢，饶是再高明的大侠，难免也遇到过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时候，金银俗物，自然多多益善。

邀月负手站在台上，自高处望下去，只见人头攒动之中，怜星旁边的少年卖力地排开人群，为身后的怜星艰难地挤出一条小路。而怜星这小东西优哉游哉地跟在人家后面，指指点点，说个不休。邀月仔细听着，大约是在说那些男子如何“急色”，“没有二两重也敢过来”，邀月的嘴角不知不觉地翘起来一点，傲然而立，预备给怜星好好看看，她是如何击败这些猥琐的男子，成为江湖中年轻一代的传奇的。谁知怜星走到前面，忽然对着那少年说了一句：“燕大哥你一定能打败他们，迎娶美人归的”。邀月笑容一僵，双手紧握，眼中怒火几乎化成实质，烧向怜星，怜星一无所觉，依旧对着那傻模傻样的燕姓少年煽动鼓吹，一双大眼贼溜溜地转个不停，往常邀月喜爱这样的灵动，现在却只痛恨这样的狡诈。运气于胸，扫视全场，声音从丹田发出，不大，却传遍了每个人的耳朵：“比武切磋，点到为止，每人上来之后，休息一炷香时间，再行下场比试，自此时比至黄昏，不知哪位英雄，愿意先来指教。”

话说得客气，眼睛凶狠地盯着下面怜星的方向，怜星和那燕姓少年还没动作，倒有个灰衣矮个少年飞身上台，拱手道：“在下魏无牙，请少宫主赐教。”

邀月望着这前世的“熟人”，冷冷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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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之一

许是因为年轻的关系，此时的魏无牙，比邀月所记得的那个獐头鼠目的无牙洞主要显得高一些、五官也稍端正一些。然而便是如此，他一上台，还是惹来了一片嘘声。

同样是十几岁的年纪，邀月比这灰衣少年足足高了一个头，容貌自更不必说，邀月若是娇花，魏无牙便是灰土，还不是寻常的土，而是用来填茅厕的渣土。

然而邀月并不敢小觑了这个人。上辈子她一共在三个人手里栽过，江枫和小鱼儿都是仗着她的有所求，而魏无牙却是真正智算谋划，而那一次，也是她最狼狈的一次。两世难忘。

想到魏无牙，难免又想到那个令她极不愉快的山洞，还有怜星喝酒以后的失态。邀月的眼睛微微眯起，眼角余光扫视台下，怜星还稳稳地站在那燕姓少年之后，说来这少年也很眼熟，若说能叫她记住长相的男子，无非也就那么几个，姓燕的，只有一个。杀心渐起，然而刚才自己亲口说的点到为止，天下英雄面前，又不好改口。邀月低垂眼角，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双手依旧背负在后，一动不动。

台下的讥诮声越来越大，魏无牙却不为所动，恶狠狠地瞪了叫得最凶的那人一眼，目光投向邀月，变得温柔了些，然而邀月久不动作，他的眼神又逐渐狠厉，厉声道：“少宫主莫非嫌弃魏某，不肯动手么？”

邀月收回脚尖，对着魏无牙微微一扬下巴，道：“擂台规矩，先报师承。”此次大会须得靠请柬进入，来者无论是何门派，必有师承。日后神出鬼没的十二星相，现在却不知是谁家子弟？

魏无牙傲然道：“在下不才，忝居无牙派掌门之位。”

邀月冷冷一笑，道：“我不记得无牙派收到过鄙门请柬。”

魏无牙走近一步，笑道：“少宫主，问得太多不好。”

“你不是凭着请柬进门的，我不与你斗。”邀月气定神闲地站着，话一出口，魏无牙已经大怒，一挥衣袖，暗器如丛，激射而来。

邀月轻巧地跃起躲过，暗器向台下飞落，惊起无数叫声。这本是邀月故意为之，然而闪身之后，猛然想起怜星还在近前，身形一转向下，急忙要替她抵挡，谁知燕南天比她更快一步，右手臂展开向后护住怜星，左手拔剑，只听叮叮当当几声，飞到台下的暗器倒有大半被他挡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