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是他。
耿鸣哲没有骗我。燕柳他,居然真的一直在我身边。
“燕柳!”我转身,对着空荡荡的山头大声叫道,“你出来!”
周围又恢复了寂静。
我再次将目光挪到断崖下。耿鸣哲的主意实在没出错,只要我跳下去,燕柳就一定会出来救我。
“尚书大人若是害怕,那便算了。”耿鸣哲在旁边不咸不淡地说着,走到他那匹中原马边,取下酒壶喝了一口,一副悠然看好戏的模样。
跳,怎么不跳。
我环顾着周围萧瑟的风景,狠狠心,紧闭着双目跳了下去。
……
……
在自己被湿润的云雾和突如其来的恐惧包围时,我其实有一瞬间的后悔。若是耿鸣哲骗我,我刚才的感觉出了错,或是燕柳没来得及救我,这蓝尚书的一生,怕是就这么了结掉了。
不过,死了也好;死了,我就可以抛下一切负担去找那个人。
一阵悠扬的笛声响起,我感到自己的身体被某个庞然大物极快地笼罩住,随着它的攀登骤然越到了崖顶。将眼睛悄悄地撑开一条缝,满目的落日余晖下,耿鸣哲正仰躺在马背上吹着笛子,旁边的酒壶已然见了底。
我紧紧地抱住自己面前的那个庞然大物,紧得快要把自己嵌在了他身体里面。淡淡的腥气萦绕在鼻间,触手都是湿腻的蛇鳞,恍然间我知道了他无法见我的缘由。“柳,是你。”我伏在他耳边轻声道。
他挣开我的桎梏,将我放在离崖边稍远的地方,下一刻就在我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笑了。活动了一下方才因恐惧而变得无法动弹的臂膀,我再次走到断崖边,抬起一脚故作轻松地道:“你若敢消失,我就再跳下去。”
我知道自己的威胁是有用的。
就当我打算故伎重演,再跳一次逼他出现时,他的影子慢慢地显现在我面前,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在昏红的余晖中变得清晰起来。几乎被蛇鳞覆盖了一大半的身躯,近乎于妖异的金眸,和蓬草般枯乱的长发。
这是他,这是燕柳,那个离开我一年多的年轻爱人。
“……你看我。”他跪坐在我面前,仰起头,拉起我垂在身侧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颊上。“你看看我。”他用极沙哑的声音说着,自眼角滑下了一滴眼泪。
那被半边蛇鳞覆盖的脸颊看上去实在可怖,金色的瞳孔剧烈地收缩着,里面倒映着我的身影。我抚摸着他脸上细密的鳞片,另一只手自他的腰间绕过,将他揽在了自己怀里。“我看到了。”我伏在他的颈边喃喃道。
“即使这样,你也愿意要我吗?”
他哽咽着,布满细鳞的手也缠绕上我的脊背,与我相拥。
我撩开他的长发,对着他金色的眼睛道:
“要,怎么不要。”
作者有话要说:
☆、92
……
娘在看到燕柳时,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唏嘘自己的徒弟变成了这副模样,而是冷笑着把我推开,扬手给了他一耳光,正打在他还是人形的半边脸上。
“娘,您干什么呀!”我急忙上前扶住身形不稳的燕柳,又是不解又是气愤地看着她。娘拧着眉,将我镶在燕柳胳膊上的手打了开来,瞪着我道:“我教训自己不孝的徒弟,和你有什么关系!”
燕柳的嘴唇嗫嚅了两下,在她面前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宽敞的大屋里,耿鸣哲坐在他的太师椅上不紧不慢地喝着茶,仍是一副悠然看戏的架势。知赏早就换好了干净的衣裳,此时正愣愣地看着半人半蛇的燕柳,眼睛仍是有些红肿。闵兰已经睡下了,缠着娘的蓝正辉似乎也还没醒。
我焦急地看着一脸冰霜的娘,又看看地上跪着的燕柳,心一横,也撩起袍子在他身边跪了下来。燕柳身上伤痕累累,全是这些日子攒下来的被古咒吞噬的烙印;背上还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是他当初救知赏时不小心挨的。
娘看着我们,不说话,依旧冷着脸。
其实设身处地的想一想,我若是娘,自己的徒弟带着那样的诅咒消失得无影无踪,让自己徒生担忧,一直陪在儿子的身边却拒不相见,应该也是会生气的吧。只不过燕柳现在身子弱,就这么让他跪着,她倒也真是狠得下心来。
旁边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我抬起头用余光一瞥,知赏竟也撩起裙摆在燕柳身边跪下了。
啪嗒一声,耿鸣哲的茶杯盖掉了下来。
知赏生来性子骄傲,可是连身为皇上的闵京都没跪过,这真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居然为燕柳跪了一个没有丝毫情分的婆婆。
我下意识朝娘看去。她果然经受不住公主的这份大礼,面色尴尬地上前把她缠起来,看着燕柳幽幽地叹了口气:“……算了。”说罢回头,对太师椅上坐着的那人道:“耿鸣哲,还要再借你们一间客房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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