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怒而天下振,安居而天下息,是英雄还是独夫。
以一己之力平数世乱局,是英雄还是独夫。
北上以来都是在强撑,他不仅仅是李从嘉,他是李煜,背着唐国四十年往事,不可在中原失了一方尊严。
他已再压不住日积月累的情绪了。它们如溃坝的洪水,要倾斜而出。泪如涓流,只能以袖障面。
赵匡胤长叹气,坐起身来,轻抚他的鬓发,又躺在他身旁。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缓和下来。
试探着移开李煜的手。虽还有些抵触,稍用力也就移开了。轻握李煜下颚,四目相对。
李煜并不避,神情与往日稍不同,他察觉了丝顺从。
入夜仍凉,遂用锦被裹住了李煜。
覆被有一极美典故,赵匡胤当然不知,李煜却因他此举想了起来——“行而拥之,举绣被而覆之”。
☆、第14章
(此章逻辑崩坏~~~)
李煜首先经不住这对视,别开脸。但晚了一步,灼烧感还是蔓延开了。另一人更不肯收敛,手在他鬓角,脸庞来回抚摸:“你昨日问我,钱俶来我是否高兴。我言不及意料中多,你则嘲笑我未得完整天下。”
“我就说一次,信不信在你。”
“只因你冲淡了本该有的愉悦。”赵匡胤在创造一种氛围,伴着他粗厚,净是剑茧的掌心,要在汴梁这囚笼中再加一道锁。
指腹轻压李煜鬓角,语间浓浓强制:“我不放手。”
但这不顺利——李煜甚至不去分辨,只觉此念太执着,佛家叫“妄”。
是大宋天子只愿争这朝夕;还是由于在无上高位,还未曾经历过荒谬。
真以为贵为天子,在这乱世危而能持,颠而能扶,就可‘吹枯嘘生’——呼吸之间,阴阳转换。一嘘而枯木回春,一吹而叶落根凋。
赵匡胤放下层层帷帐,掀开包裹李煜身体的锦被,挤了进去。论两人力量差距,李煜不过勉强承受着种种动作。
他从不深究此举。也是赌气——砍头都不惧,还在乎如此手段。一开始,就把此举当作一种仪式,本质如攻城一般。
攻城讲兵法,兵法属权谋。李煜又不善此。他信佛,心中还藏着一文人,一隐士。文人有所谓正气,为此蔑视屠刀;隐士则更胜一层,都不肯步入尘世陷阱。李煜又确是天子,权谋必要学。他不是好学生,学了点皮毛:
陈大雅反复强谏上游救兵必无用。他就不顾,总需那十余万水军为资,否则城下之盟太过耻辱(注1)。
权谋,要穿透对方所置迷雾,看清虚实,精密筹算,一举将其击破。
宋帝如今步步紧逼,全不同于攻取金陵时的耐心。若李煜深究,答案就浮了上来:
军势有宜缓以克敌,有宜急而取之。
若我强彼弱,外无救援,当羁縻守之,以待其敝。
若彼我势均,外有强援,恐有腹背之患,则攻之不得不速。
帐中昏暗,李煜隐隐只见轮廓。视觉一被剥夺,其它感官就异常敏锐——封闭的狭窄空间里全是另一人的味道。
对妄念,言语无用。但他想再尝试一次——推开压在身体上的重量,远离这陌生的碰触,和热度。至少借着这片黑暗,明言一次:
“我恨你。”
无怨恨之气。静静陈诉,轻缓如牵起的丝线。
与这一切相反的,是被抚摸的身体克制不住的唤起。
赵匡胤反笑,言亦豁然:“我说什么你都信…真不怕我改主意?”
一手握住李煜的下巴,凑上亲吻。
形势早已变化。
金陵只是座孤城,人世代代无穷,朝代更迭不休,它只变换不同的名字屹立江畔;而李煜,强之有不忍,舍之则悲。
再念有一日要面对寒灰枯骨。权衡下,就用双手把他紧紧抓住。就如曾用这双手抓住皇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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