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姜心道:真是混账啊。
然而无论她如何腹诽,此后一年,色彩平淡,春来秋去,竟无印象。
直到次年一月,大雪。
茫茫的鹅毛大雪霜白了整个王宫,她在满园枯枝里见到了迎面而来的男子。
宣姜知道那个时候自己这个蠢货想的是什么。
——她天真地以为,这就算天劫成形,圆满不远了。
毕竟,谁会在同一道劫云下被劈两次呢?
可惜上天总爱整治那些自以为是的人,犹以她这种头发长见识短的对象为最。
踏雪而来的不是良人,而是良人他弟弟。
宣姜把那历史性的一刻自己的蠢态描摹得分毫毕显,她想她一定是怔住了的——眼睛微微睁大,不知所措,微挑的嘴角无声地抿紧。
不过幸好她一向是端得住的,即使年少时候不懂事,没怎么意识到这个时刻的重大,神色还是很慢地镇定了下来。
年少的宣姜挺直脊背,慢慢地垂下眼睛,重新端起笑容,微一颔首,绝美地退场。
宣姜认定自己的背影一定很美,很有风度,可惜她本人永远也看不到。
她的记忆里只有盛大的,用来迎娶大国公主的长队花轿里一方字迹模糊的锦帕。
那帕上的一笔一画都模糊到了极致,宣姜看着帐顶,难以相信自己居然还记得那么遥远的一段没什么意义的句子。
出于震惊,她不由自主地循着记忆念了出来:
“大车槛槛,毳衣如菼。岂不尔思?畏子不敢。
大车啍啍,毳衣如璊。岂不尔思,畏子不奔。”
岂不尔思,子却不奔。
锦帕递到轿边,又被送了回来。
最后那方锦帕去了哪儿,宣姜实无记忆,因为落款是她未嫁时的名字,自己都快要忘了,也就不算什么宫闱密事。
大约除了她自己,无人记得。
更应被铭记的应当是她落轿后,看到黑衣的君王站在新搭的像戏台一样的台上的那一刻。
说实话,她得承认自己确实是有点风中凌乱的。
毕竟所有人都告诉她她要嫁的是一个刚刚加冠的少年,尽管台上的男人英俊异常,但和她想象中的样子大不一样。
不过她被自己那对一向看人不准的坑爹妈养得有点儿心大,只稍作了一点心理建设,就勇敢地握上了男人递过来的手。
宣姜满意自己成大事的气量,只对一点不甚高兴。
这么大喜的日子里,仿佛有绝望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和着那场雪,其实令人有些……无趣。
她第二天早上才知道自己嫁的不再是太子,而是直接一步登天,成了卫国的君夫人,和自己的爹娘平起平坐了。
这挺好。
反正这整个大周,没有一个王室辈分不凌乱——就像之前那个混账的母亲其实是她的庶姑母,她的亲妹妹在她嫁后不久就和她的亲哥哥上了床,她跟自己的庶姑母成了平辈,后来她在卫王宫见到的比她更年长的公子统一叫她“母亲”。
宣姜觉得,如果没有后来的那些糟心事,她根本就是个绝对的人生赢家。
她和宣公有个大儿子。
宣姜不是很喜欢他。
——这是当然的。
这个孩子落地的时候,她自己还没到后来的及笈年纪呢。
第二个孩子来得正是时候——正碰上卫王从宫外带回来了一个新宠。
这个孩子的出现省了她好多力气,因此她对他格外疼宠。
——事先声明,她不知道自己会宠出那么一个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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