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少年压根不在意,又道:“听我那骇人的大哥说,你有些武学根基,不妨先自行运功提气,倘使你经气畅行内力恢复,这点外伤也不打紧了。”
许辰川习武时间算不得长,但以意领气总是会的。但听这少年左一声“古怪”,右一声“骇人”,当即想也不想便开口道:“虽未见过你大哥,我却不觉得他骇人,想来一个人能施德不求望报,必然古怪不到哪里去——”
隔着半开半掩的木窗,突然听见“呵”一声轻笑。
才发现黄昏去得快,枝头的倦鸟一只也无,天色暗透。
而那声音慵懒中透着一丝淡淡的嘲弄,静夜里听来犹如冰凉的井水倒映着森森古木。
许辰川暗自一惊,他本不知这院里还有第三个人。
“我看你不像习武之人,倒像个儒生。”屋中男子又道,“温柔敦厚,诗之教也。”
“前辈过誉了。”许辰川没听出这话里的讥刺之意,竟还觉得耳热不好意思,当下欲起身向对方道谢。
“我并没夸你。江湖人心险恶,诗不如剑,你那点酸腐气不除,早晚误你性命。”
“习武练气只为傍身,晚辈本就算不上是江湖中人,何况佛向善,儒向仁,江湖也必不是人人险恶,这点酸腐气……晚辈愿意留着。”
许辰川只听见屋中男子又轻轻“呵”笑一声,其中不屑意味已听得真真切切。
“佛向善,儒向仁,你说得好。”屋中男子顿了顿,“很好。”
语气无波,许辰川不解这声“好”是褒是贬,只怕又像方才那样自作多情,便不多言语。
屋中男子淡声问:“佛家有‘黄叶止啼’一说,你可知其中道理?”
许辰川素有佛心,早年又偶得少林高僧指点武学,不敢怠慢,当下答道:“此说出自《涅槃经》,即说当婴儿啼哭之时,父母以杨树黄叶与之,说这是黄金,可换糖果,婴儿便会止住啼哭。”
“不错。佛法于世人,正是黄叶止啼方。”屋中男子停顿片刻,话锋一转,“岂不是说,那些教人修善的道理不过是骗骗小孩子的,这倒难为了你白长二十余岁,还诚惶诚恐地拿着黄叶当金叶。”
许辰川一时脸红语塞,便听那人又问:“你又可知宋朝大儒程伊川?”
“伊川先生置孔孟于正宗,程门立雪的典故也是家喻户晓。”明知对方瞧不见,许辰川仍恭敬点了点头。
“哲宗折柳,伊川进谏曰‘方春发生,不可无故摧折’……此话实在迂酸透顶,贻笑大方,便连苏轼也嫌他自欺欺世,造作得很。他的洛党与苏轼的蜀党势不两立,想他程伊川连折枝柳条都不舍得,党阀之争时却杀伐果断,毫不手软。”静了静,那人淡淡道,“程门立雪的典故家喻户晓,可程颐本人却是欺世盗名的大笑话。”
寥寥数语,句句是当头抡,照脸打。
可话虽毕,尾音未绝,这清冷语声共着一缕花香缠绕,却是连天草,匝地丝。
许辰川非但没有强辩之心,反倒打心眼里佩服这人的博学强识。他几乎可以在眼前描摹出一双薄唇,吐出的话语越无情,就越是匪夷所思地……乱人心神。
谁知屋中男子竟不饶人,似乎有心看他窘态,又问:“我此刻倒好奇,是谁将你一掌打落山崖,而今命贱如泥,任人践踏?”
回想起被陈桓打落山崖,便似毒虫爬进心窍,所过之处,尽是脓汁溃烂。许辰川沉默半晌,才黯然道:“那人晚辈不想再提,但今日前辈救我入这鹤园,足见江湖人心不坏,晚辈的运气……也不坏。”
“若我先救你,再杀你呢?”
许辰川再次心惊,却脱口而出:“那……还是要谢你的。”
便是两人说话时候,那胖少年一直静静蹲在一旁,听到这里终于按耐不住,冲那半掩半开的木窗喊道:“大哥,别杀!方才救活,这就杀了,多可惜!今夜里恐要下雨,要不……让他进屋来吧。”
说罢还朝躺在一边的许辰川递眼色,望他自己讨饶。
许辰川却不开口,神色出奇平静,只静静待着那人发落自己的生死。
且看见屋内人篝了盏灯,窗纱上透出一个朦胧又清削的剪影。那人掀转茶瓯,慢悠悠地自沏自饮。
一晌才听得一个声音:
“既然嘴硬,便再晾他一阵子。”
第三章
这鹤园的主人说晾他便当真晾着他,许辰川晕不过去,又爬不起来,一个人在院内躺足几个时辰,早被春寒冻得四肢僵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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