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易水楼美人杀手的一笑千金难买的话,那疏影这一掌一箭,可说是价值连城。
瞧着那坦然转身走出帐篷的背影,楼主微微“咦”了声,突然按着额角微笑起来。
这孩子……是在什么时候学会了分辨玩笑,把箭控制得比原来更精准?
虽然拒绝了楼主的不良邀约,疏影仍布置任务,派遣一众弟子与她一同混在人群中负起东道主的责任。楼主爱沾花惹草、美人们武艺高强是一回事,她有没有尽到护卫之责是另一回事。让易水楼重要的人在西博出事的话,身为鸦杀堂主的她只有以死谢罪一条路。
更何况,这一回的护卫之责属于杂务,是她考查弟子的第一关。
夏日祭典终于随着神殿的唱经声姗姗而至。
无云的深蓝天空日色朦胧,万籁静寂,西博都城依然沉眠,但空气中却已弥漫开焚燃神香的袅袅轻烟。都城人家中火塘静静舒展着金红焰裳,家里起得最早的女人来到火塘边开始工作,渐渐地,一缕缕炊烟钻出屋子,与空气中的神香共舞起来。香柏、炒米、青稞酒、羊奶……这些属于人的香味混合着,热热闹闹地扑进每一个还未醒的人鼻子里,嬉笑着,像是一种暗语,唤醒了每一个人,唤醒了都城。
夏祭的重要内容,是人们在第一缕阳光照亮全城时,跟随都城神殿巫师的引领,以王宫为中心进行朝拜和礼颂活动。因此,都城的每一条主要道路都是围绕着王宫而建,内、中、外三条大路连通城内所有小道。
在王宫城墙之内,是供王族内部进行礼颂朝拜的内路;而在宫墙之外,是都城子民行走的中路,从中路延伸而去,一直到都城正门有五十五里的外路。凡是从都城之外来朝拜的贵族和子民都会从正门进入,经过外路而至朝拜地点——当然,贵族会与子民分开进入内路,而子民则在中路止步,远远地在宫墙之外仰望朝拜。
西博王族多年来歌舞升平歌功颂德听惯了,子民的贫苦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都城官员更是投其所好,将城内贫民都赶到距离王宫最远的外路西北角,又将城中修得低矮狭窄的暗巷一一打通,每隔一条道路便用白石修建一座祭神用的长明殿,于是从地势最高的王宫看下去,都城中皆是看起来十分宽敞明亮的道路。
真是方便攻打的路线啊……混在人群之中的北陵琇很是满意她所看到的。同时也慎重提醒自己,这里千万住不得,简直就是个箭靶子!西博王宫难以攻破的传言,大概是从王宫那厚得离谱的宫墙和居高临下的投石机、破甲连弩和城墙上隐蔽的攻击孔洞而来的。拥有这样一圈堪比暗堡的城墙护卫,难怪西博王族可以内斗得其乐融融。
北陵琇微笑着,跟着涌动的人群继续前行。
金红的霞彩微展笑靥,朝拜的路上人群已摩肩接踵,川流不息。衣衫褴褛、脚上挂着铁链的奴隶们弯腰低头,背上驮着主人的朝礼和供奉,一边前行一边喃喃着神的名字;华衣锦服的贵族们蹬着描绘金银线绣的皮靴,神态安然地在沿路抛撒花瓣的卫士簇拥下,骑着披挂彩帛的白髯牛或乌蹄马走在大路中央,虔诚地诵念经文,摩挲着手中或金或银,镶嵌珠宝的法器,不向奴隶们投注一眼;寻常子民则沿着道路的两边,喃喃着经文徐徐前进,每隔十步便放下一朵五色纸雪莲或是一块彩绘石子,双手向天掬起一束熹微霞光,点过额头,平贴在胸前,将礼赞献给不知何处的神明。
虽然日子过得越发艰难,但每年夏祭依然是西博的大事。只能说,不管王族这些所谓的神族后裔如何糟践着神明的名声,西博子民依然需要心灵的依靠,而这依靠的名,便是“神”。北陵琇随着人群放下纸莲花,静静注视着渐渐明亮的日光。
一路上随处可见高挂的五色旗,醒目的旗幡迎着晨风招展,与人群的诵经声交融,宛如鸟群振翼而起。蓝湛湛的天不见一丝云彩,格外晶莹透亮,仿佛伸出手去就能碰触。
人群缓慢地向前移动着,依山而建的都城石壁上雕刻着一尊尊神像,来到石壁前的人纷纷下马,俯身下拜,沿路点起神香,摆放瓜果糕饼作为供奉。在广场奉神台前,人群围拢在高高的奉神台下,进行祭神朝拜活动。
香柏木搭建的奉神台高约三丈,台上的柏枝与香油混合着,燃得劈啪作响,台下神香弥漫飘散。围拢的人们念诵三遍经文已毕,纷纷将褡裢中的烤面饼、香油粑掏出,往净火上抛撒供奉。然后又点起新的神香向着王宫方向伏地跪拜,念诵着永远忠于神明的誓言,再一次默默祷告。
柏木烟雾似喷泉奔涌长空,神香袅袅,在半空中流动。各个路口的长明殿内同样燃有一堆灿烂净火,神殿里里外外,朝拜的人群如山溪流动。进入殿中便占据了大殿中央主位的贵族不必亲身下拜,由身边的奴隶作为替身进行叩首祈愿。九九八十一次叩首之后,奴隶的额头鼻尖便往往留下一道道青紫伤痕。
“哼,”没有随着人群进入长明殿叩拜的楼主带着美人们坐在街边搭起的临时帐篷里,似笑非笑地指了指那些排场奢华的贵族,“他们若叩首,脸上的粉哗啦啦地裂了往下掉,神明都会吓坏了吧。”
美人们纷纷掩唇笑了,这一路上他们可没少见着敷粉打扇的贵族,楼主很是恶毒地评价了一番,一路像是听着笑话儿走,有趣得紧。
西博地势极高,气候虽是寒冻,却也因为少云,到了夏季日光多是直射下来,不免晒得人肌肤黝黑。偏生西博王族不知是不是奢靡太久没事做,竟然倒腾出一个尚白为美的怪异风气,于是涂脂抹粉便成了风靡之事,不论男女皆在面上敷粉如墙。远看尚不觉什么,近了看,脸白如石灰不见血色,脖颈和手却是黝黑通红,真真让人笑死。
幸好粉这东西十分金贵,西博本身不能出产,要靠着边境的行商带来,只能让王族贵胄和家有余钱的富豪们受用,才没上行下效到平民之中。
欲使国亡,必令之狂。北陵琇心下一丝遗憾,若是心再狠些,让这种风气弥漫整个西博,进一步造出更厉害的风气,比如东晋时的炼丹、羸弱……也不必这么辛辛苦苦地经营这么多年。
轻轻抚过长明殿外墙上的神明雕塑,北陵琇的眉目紧了又松。罢了,谁让她想要的是完整正常的西博,而不是一个烂摊子。
转过街角,她的眼睛里撞进了一抹晦暗。一点也没有犹豫,她的笑容扬起,悄然靠近。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一章
夏祭的这些日子里,西博都城平时热闹的街头店铺几乎都关了门。原本的摊点早已被一顶顶临时帐篷取代,成为外地朝神者的临时居所,而贵族富豪则由奴隶护卫簇拥着进入官衙和驿馆,到了晚上,便能听见那些白石或灰泥墙里隐隐传出歌舞靡靡,金银杯碰撞的声音。
对于自居为神族后裔的不少贵族来说,夏祭朝神要做的斋戒和诵经活动,只要有一个从小买下的替身奴隶来完成就好,而自己的玩乐放纵,并不会被神明责怪。
疏影远远跟在楼主身后,直到看着美人们一起搭好帐篷,嬉笑簇拥着楼主进入才稍稍安心,钻进了自己的帐篷里稍事休息;紧紧跟随的鸦杀堂弟子也三两一组在附近搭起帐篷,按照疏影的吩咐轮班放哨。在日暮时分,街道两旁的帐篷内外便燃起一朵朵篝火,互不相识的人们开始彼此借火煮汤,伴着老人的诵经声与炊烟一同传入燃着艳色霞彩的天穹。
炊烟消散之后,丝丝的云悄然托来了银辉月色,每个帐篷之中皆有喃喃的经文传出,伴着弦琴与角笛,低低回荡在都城之中。有的帐篷里家族的长者祈祷完毕,便弹拨着镶嵌许多彩石的琴,向还睡不着的孩子们吟唱讲述神明的种种传说。
帐篷外传来几句低声话语,疏影掀了门帘,便见着那只九尾狐正轻轻拨开门口弟子想要阻拦的手,向她递来一朵浅浅笑靥,“好友来访,可进得?”
一时竟犹豫了下,看到四周有人已投来好奇目光,疏影少不得松口:“让她进来。”
弟子依言让路,交换一个眼色便匆匆离去继续任务。九尾狐施施然踏进小帐篷里,伸手便从后面揽住疏影,不轻不重一咬落在对方颈子上。
“可有想我?”贴着耳朵,半是恶意半是相思。
说没有的话会被咬死吧。疏影叹息,点头:“有。”
得意的九尾狐翘起尾巴腻了好一会儿才心满意足地松开,“有茶水吗?行这一日,渴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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