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个能拆密码锁的专家来!”谢林吩咐。
这样的专家很不好找,却也不至于找不到。等待专家赶来的时间里,容鹤越来越感觉到体力在流失。开关失灵后,冷气没有节制,密室里渐渐冰窖一般。手臂的伤口仍在流血,虽然出血量较之前少了很多,却仍旧染红了包扎的衣料。趁着还有力气,容鹤艰难地将方玫雨拖到自己身边。密室门是钢制的,冰冷无比,可为了不错过任何一点敲击,容鹤贴着门坐了下去。
“不好意思,方小姐,让你失望了,”他略带得意地对昏迷中的方玫雨说,“谢林没有死,他来救我们了。”
正如谢林坚信里面的是容鹤,容鹤也坚信来救自己的是谢林。他们每隔一会儿便敲击三下密室门,彼此说的话对方全听不见,然而手贴在门上,感觉到对方还在那边,心里就莫名感到踏实。
“谢林……”容鹤抬起左手,使劲搓了搓自己的脸,希望自己能暖起来,“你要快一点,我快撑不住了。”
门那头,专家终于来了。谢林原本绷着的心弦一松,口中却突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他的衣服上本就血污斑斑,这一口血淌了些许在前襟,更显可怖。身边人都吓坏了,赶忙围上来,助理更是急得眉头快拧成麻花:“谢先生,这里我来守着,保证以最快的速度打开门,救出三少,您先去医院,好吗?”
谢林知道自己很不好,身体的不适在这会儿愈演愈烈,五脏六腑时而像被大火烧灼,时而像被万箭刺破,痛苦感将手臂的痛都遮了过去。他脸色惨白,要不是单手扶着门,似乎随时都可能滑在地上。然而容鹤还在里面,不看到他安然无恙,自己怎能离开?
“不用劝我。”谢林道,“我没事,快开锁。”
开锁带来铁门的震动,这种震动自容鹤掌心传递全身,有一瞬间容鹤像沉睡过去,又猛然惊醒过来。人很容易在低温下沉睡,可容鹤知道,也有很多人一睡就再也没醒过。别睡,别睡,容鹤反复告诫自己,仰头看着头顶的密码盘,蓝色灯光不见了,似乎有人正在外面对密码盘做着什么。
以谢林的脾气,大概根本懒得猜密码是什么,直接把锁匠叫来强行开锁了吧?
“谢林,”容鹤打着哆嗦,忍不住笑,“聊聊天吧,这样就不会睡了。”
外面,专家已经拆开密码盘,用电脑连接进里面的程序,试图从内部破解。谢林一边看着专家动作,一边隔一会儿便敲一敲门,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敲门的力度也不如之前。谢林又是心急又是牵挂,胸腔里一股无处安放的气流横冲直撞冲出喉咙,叫他咳得昏天黑地。
“其实呀,你说要悔改,我已经感觉到了。”掌心传来微微的震动,容鹤想敲击回去,手腕又疼又木,使不上力,“你好像开始认真考虑我的感受,凡事懂得问我的意见,甚至我有时候故意任性一点,你都会由着我的性子。你小心翼翼的样子搞笑极了,你一定不知道吧。”
他垂下手,浑身已经冷透了,靠在铁门上也不再觉得冷。他昏沉沉地闭上眼睛,又在陷入沉睡那刻惊醒。嘴唇僵得不能活动,他逼着自己说话:“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可是我有我的顾虑。原谅你,是不是有点对不起自己?而且我不敢……谢林,你不知道我曾经有多怕你……直到现在,有时候你沉默着不说话的时候,我还是下意识想离你远一点。”
铁门又传来三声敲击,容鹤看着蜷缩在自己身边的方玫雨,却怎么都没有回应的力气。
“要是能回到以前多好。”
门外,简单的站立对谢林而言都成了难事,五脏六腑全在疼,身子沉得叫双腿打颤。助理急得团团转,想劝他去医院,可看着他的眼神就知道劝也没用。开锁专家刚刚破解了第一道密码,正在破解第二道,他说这个密码锁比他想象中简单,这叫谢林大感欣慰。他忍着痛,敲了敲铁门,指节碰上去的刹那,冰凉的温度几乎冻着他的手。
门内的冷气太强,寒冷已经浸透厚重的铁门,传达到另一边。
疼痛叫谢林反应了好久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门内的温度也许异于室外。
心原本就揪在一起,此刻更被人狠狠地攥成了一团。
“快一点!”他催促开锁专家,一开口,声音沙哑得几欲破音,“速度快一点!”
“要是……要是能回到以前……咱们都在家里的时候就好了……”
容鹤冻得不会动了,唯有手指还能轻轻动弹,他挑动方玫雨一缕秀发,怅然看着道:“我不谈恋爱了,把时间都用来陪爸妈,陪兄姐,看书,弹琴,要是你孤单,我也可以陪你打打拳。谢林,我常常怀念那时候的日子,其实有时候,跟你在一起,比跟徐书易在一起要开心……”
他闭上眼睛,意识在昏沉与清醒中切换交替,太冷了,冷得肌肉开始抽筋,他只能咬着牙,用肩膀撞击铁门。
“我有点……有点撑不住了……”
容鹤没有意识到,自己撞击之后,外面迟迟没有回应。第二道密码破解的刹那,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谢林一头栽在地上。嘴角流出一线血丝,再也没有力气告诫自己别昏倒,要等容鹤出来,谢林一直像个永远都不会垮掉的巨人,但是这一刻,他倒了下去。
门内,距离密码全部破解仅有一步之遥,容鹤的精神还在坚持,身体却溃不成军。他喃喃自语,似乎在叫谢林的名字,又似乎不是。意识逐渐沉入很深很深的冰河深处,他抬起手,想用最后的力气敲击铁门,手抬到半空,沉沉地落了下去。
临近中午,日光明媚。
正是气温渐渐升上来的时候,暑热会循序渐进地爬上窗台,溢满房间。容鹤推门而入时,谢林正盯着窗外树上那一窝刚敷了崽的喜鹊,鹊妈妈衔食回巢,四个小家伙嗷嗷待哺地伸长了脖子。
容鹤走到窗前,关上窗子,以免待会儿暑气入侵,叫房间里更热。平时关上窗户,也要拉合薄纱窗帘时,今儿容鹤却没有这么做。窗外鸟儿啁啾确实有趣,谢林病着,多瞧瞧这样富有生机的东西很好。
他搬了把椅子坐在谢林床边,本想叫谢林看鸟儿的,可他这一坐,谢林的目光全集中在了他身上。那双眼睛充满笑意,温柔极了,容鹤被他看得无语,说道:“我刚去看过方玫雨。”
谢林的表情瞬间沉下来,无奈道:“不是让你别再见她了吗?她精神状态不稳定,要是她再伤了你怎么办?”
那天容鹤昏迷之后,密码锁被破解,大门打开,他跟方玫雨被救了出去。方玫雨身子弱,再加上降温时正昏迷,很是大病一场,现在还在楼下的病房住院。这些天容鹤偶尔会去看她,然而方玫雨对容鹤视而不见。谢林生怕方玫雨会再伤害容鹤,所以不许容鹤再去探望。容鹤理他才怪,静静听他数落完了,容鹤伸出一根手指,隔着被子在他刀口上轻轻点了一下。
谢林疼得“嗷唔”一声。
爆炸时的冲击使他内出血,事后的延误治疗又加重病情。谢林被送来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躺在手术床上,医生刚拿手术刀划开他的肚子,一汪血“哗”的涌了出来。
更别提可怜的左手臂——骨裂!
容鹤康复得快,他只是被冻着了,接好指骨,包扎伤口,暖和过来以后,他好端端正常人一个,根本不影响活动。这些天他隔三差五就溜达到谢林的病房,以欣赏谢林病歪歪的样子为乐,如果谢林敢表示反对,他就隔着被子,戳谢林开过刀的刀口。
反正隔着被子戳不坏。
谢林被他戳老实了,也不敢再教育他。容鹤看着他敢怒不敢言的表情直想笑,叹道:“她精神状态不稳定也是我们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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