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从师父别院并肩走出,叶夕放缓脚步,眯着眼睛满足得伸了个懒腰,文疏走出两步后,停下来蹙着眉转头看他。发觉到他的不乐意,叶夕有些纳闷:“你到底怎么了?难道是因为那姓李的。。。”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住了,脸上的笑容也渐渐隐去直至消失。看到文疏脸上更加明显的阴郁,叶夕有些尴尬,也有些自责,他不该提李公公的事。
“又不是第一次了”文疏却别开脸去“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
“文疏。。。”下意识得喊着他的名字,叶夕往前一步揽住他的肩膀:“爹,大哥,师父,我,我们叶府上下都会保护你的。”文疏明明是比他还要高还要壮的七尺男儿,叶夕却总是觉得他需要自己的保护,尤其是当他露出这种忧伤的表情的时候,叶夕总觉得下一刻他就会离去,总觉得他抓不住他的心思。但他知道文疏明白自己想维护他的心,所以也知道每当这个时候,文疏就会反过来安慰他,或者温柔得说“没关系”,或者用带着无所谓的调侃的语气说“还不知道谁保护谁呢”。从九岁开始,相识十三年,类似的场景有过无数次,所以跟往常一样,叶夕等待着文疏意料中的回答。
可是这次文疏却沉默了。叶夕右手揽着他的右肩,半边身子贴在他身上,令无数女人爱慕的俊颜近在眼前呼吸相闻,清风般的吐息,干爽好闻的体香。。。文疏垂下双眸,声音低低的,带着点不安和小心翼翼:“爹把我当亲儿子,大哥把我当好弟弟,师父称我为爱徒,叶府上下尊我为三少,那么你呢?你把我当什么?”
未料到他有此一问,叶夕愣了一下,认真得想了想却得不出答案,他犹疑着慢慢道:“我也把你当好弟弟啊。”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他猛得跳离文疏,磨牙道:“你是不是又有什么坏主意?是不是想我说出肉麻的话来你好取笑我?害我差点上当。”
“幼稚!”文疏条件反射地轻叱一声,随即恼怒了起来,为叶夕,也为自己。
“二少爷,三少爷”突然的一声呼唤打碎了文疏心中突然升起的恼怒“老爷和大少爷下朝回来了,说是在大堂等你们。”
不知为什么文疏的心咯噔一下紧张了起来。叶夕心里也有些惴惴不安,看来李公公所言不假。两人对视一眼,并肩往大堂走去。
“爹”跨进门口,向自己老爹打声招呼,叶夕边向坐在一旁的大哥叶辰点头边坐到了两人对面。“爹,大哥。”随后迈步进来的文疏坐到了叶夕身边。
开府仪同三司叶迁叶大人原本正微侧着身子和自己的大儿子说话,此时正过身子来面向自己的二儿子:“皇上为你指婚了。”
“。。。。。。是吗?”听到这句话的叶夕在一刹那的震惊之后淡淡说了这两个字,随即深深叹口气。叶家世代蒙受皇恩位居高位得享俸禄,生在叶府长在叶府,他何尝不知道皇上不指婚,叶家子孙不得成亲的铁律。这是皇恩浩荡,也是皇帝控制叶家的手段。大哥叶辰是这样,他也逃不过。叶夕看着自己的父亲,这个深受荣宠的男人有着自己也不如的俊逸相貌,更有着自己远远不及的聪慧,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浅浅的痕迹,却也雕琢出了他无比的儒雅与风度。他知道,比起十六岁就被指婚并早早踏入官场的大哥,自己能直到二十二岁还无官一身轻全都源于父亲的疼爱和回护。可是,父亲终究也护不住自己了。
叶家世代出人才,爷爷装愚笨,却还是以正三品的职位被皇帝留在身边;爷爷装糊涂,皇帝就抓住父亲不放。现在,作为人人争相拍马吹捧的皇帝亲封的“智囊”,父亲到底快不快乐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吧。可是父亲却是个好父亲,他只是以自己的睿智圆滑地活着,从没有人曾责怪他埋怨他,包括早逝的母亲,包括叶府的下人,也包括官场上的敌人,如果有敌人的话。
无奈地轻笑一下,叶夕转向文疏:“竟然被我猜对了,虽然只猜对了一半。”
文疏侧头对叶夕笑笑:“你也有预感灵验的时候,恭喜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些话,也不知道自己想恭喜什么。转回头看着叶迁,第一次见这个人,是在潮湿阴冷的死牢里,八岁的他瑟缩着,不安又绝望得等待着,可是,他等来的不是死亡,却是这个风华绝代的男人。他站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下向他伸出手来,他便跟着他来到了叶府。那天晚上叶府上下的人站满了院子,他听到他用家主不容置疑的声音说:“从现在开始,他就是叶府的三少爷”,他还在诧异着为什么自己就这样成了叶府的三少爷,就看到这个男人转向自己,用不大不小却清晰到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文疏,这里所有人的生命都在你手上。”因为这一句话,叶府上下都敬畏他;因为这一句话,他从此改姓文;也因为这一句话,他从此被永远得困在了叶府。
他本是人人捧在掌心的清王世子,他本因清王造反被囚入大牢,他本除了一死别无出路,却被面前的男人救了下来----用叶家上下所有人的性命做抵押。所以,为了这上百条性命,他文疏绝不会造反,也绝不会远离叶府。皇帝近侍李公公三不五时会到叶府拜访,只为了看一眼这个乱臣之子是否还在。而他,文疏,必须在半个时辰之内出现在李公公面前。否则,叶府上下所有人都将面临牢狱之灾,随即便是汪洋血海。
一眼匆匆十三载,如今,这个男人静静坐在那里,气息柔和,却凌然不可侵犯,如同十三年前一样。他尊敬着这个男人,却偏偏爱慕着他的儿子。
来到叶府的那晚,背负起叶府上下百条人命的他被人领到了自己的房间。八岁,他是个孩子,却看懂了这一切。他的房门敞开着,婢女领他转过屏风,烛光下他看到一个粉雕玉琢的男孩子站在他床前回过头来朝他温温柔柔地笑了。男孩身边的两个婢女在向他行礼,他看到了,眼光却没有从男孩身上离开。男孩对他笑着说:“我来给你试试床软不软和,你也喜欢软和的床吧?”男孩的笑是很温暖的,可是他却抵触着,因为他心里其实难过到想哭。父亲、母亲、妹妹、福禄双全一定都被杀死了,清王府一定也只剩下了烧焦的青瓦,这不是他熟悉的家,这里也没有他熟悉的人,他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外人。为了生存下去,他知道他必须讨好眼前这人,但是,他还是笑不出来,冷着脸杵在那里。
粉雕玉琢的男孩子没有责怪他的无礼,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那。。。你早点休息吧。明天我再来找你。”他往屏风遮着的门口走去,那两个婢女马上跟了上去。
走吧,走吧,大家都走吧。留我一个人。。。心里这样祈求着,他知道自己快哭出来了。可是,粉雕玉琢的男孩子却在屏风处停下转过头来看他,他数着自己的心跳了五下,然后听到粉雕玉琢的男孩子开口道:“我想和你一起睡。”
心的防线瞬时瓦解了,他想独处只是因为没有人可以依靠,没有人会安慰他,可是这个粉雕玉琢的男孩子却想陪着他,仿佛,看透了他。
他说:“爹说你是我弟弟,可是这么多年你都在哪里呢?”
他说:“你睡里面,我在外面给你挡着。”
他说:“你怎么哭了?我踢到你了吗?对不起。”
他说:“你等等再哭,我把她们都支走,这样就不用害羞了。”
这个人,他怎么可能不爱?十三年的形影不离,十三年的焦不离孟,如今,他终于要抛下自己独自飞走了吗?
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自己的目光只在他身上胶着?从什么时候开始为他不只对自己微笑而感到失落?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了把心事小心翼翼隐藏,也学会了称兄道弟的伪装?
“就这样吧,反正也逃不过。”文疏听到叶夕用略带无奈的语气说出这句话,虽然不情愿,但是叶夕同意了。他甚至没有问女方是谁,也没有试图拒绝。心,仿佛被锐利的刀子划开了个血口,尖锐地疼痛了起来。
“辰儿,吩咐下去定下‘礼佛’的日子吧。”叶迁说着站了起来,叶辰和文疏跟着他站了起来,叶夕却坐在那里没有动,叶迁知道他心里是不情愿的,所以他什么都没说,走到叶夕面前,出乎意料地摸上了叶夕柔顺的长发,叶夕抬头看着父亲那深邃的双眸,微微笑了笑。手指沿着长发滑到了肩上,叶迁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叶迁、叶迁,左迁为贬谪,右迁为荣升,名字如此,他的人生亦是如此,处在平衡木上,叶迁是寡言的,也是严肃的。他的两个儿子,一个继承了他的性格,名为叶辰却如晚照般静默;一个继承了他的相貌,名为叶夕却如朝霞般夺目。文疏爱戴着把自己视为己出的叶迁,尊重着把自己视为手足的叶辰,却无论如何也抵抗不了叶夕对自己的吸引。
“是光禄大夫余大人的女儿,颇有贤名。”看到父亲走出去,一直未开口的叶辰开口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感觉这里面最不开心的,不是叶夕,而是文疏。他知道两人一起长大,感情甚至比他这个亲哥哥亲厚,但是却没想到叶夕成亲文疏会这么难过。只是当他的目光移到文疏脸上想确认一下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发现,仿佛刚才只是他的错觉。
叶夕没有回答自己的哥哥,叶辰又道:“生在叶家,我想你也明白。”顿了一顿,又道:“我和你大嫂不也挺好。”
知道哥哥想要安慰自己,叶夕笑笑:“要上香嘛,我知道。”
大姬虽是男尊女卑,但也极为爱护女子,双方父母若欲结为秦晋之好,便由男方定下“礼佛”的日子并向女方发出邀请,女方若同意,两家人便一同出游,最后到佛堂礼佛,若是两人都同意亲自给佛上香,那么就意味着婚事定下了。只是,亲自上香的有多少是真心情愿的又有谁知道?
“那我就让人去定日子了。”
“嗯,怕是行舟也吵着要爹爹了。”行舟是叶辰和夫人的独子,叶家少子息,两人成亲五年才得一子,如今虽是四岁稚龄,却已看得出将容相貌。
叶辰也走了,屋里两人一时无言。文疏沉着脸面无表情,内心波涛汹涌,千万个思绪,纠缠着,挣扎着,几近窒息的沉重痛感。不想尴尬,叶夕首先打破沉默,他一如往常笑着:“我也会有个和行舟一样可爱的孩子吧?”
“你不会有的。”不是突然下定了决心要向叶夕表白心意,文疏只是为自己的苦苦挣扎和叶夕的气定神闲感到了强烈的不甘和恼怒。他文疏,何必如此畏首畏尾?!
早就知道这个看似温柔,极为爱笑的人,其实冷漠到了骨子里。一枝被不小心折断的花,他会捡起来插到花瓶里,直到干枯了,也不舍得扔掉,小心收进盒子里;一支用了很久的笔,在不能用了的时候,他也会舍不得扔,小心翼翼收起来;一块带着瑕疵的玉,只因喜欢那瑕疵,他就会买回来,放在身边谁都不让碰,最后也是同样被他亲自收起来。。。日积月累,储物柜里便堆满了各种东西,直到再也放不下。可是他却不想换柜子,因为他也舍不得那从小就陪着他的柜子;所以他就开始往外扔那些曾经很宝贝的东西,因为即使再宝贝,从收起这些东西的那一刻起他也知道这些东西都是无用的。他会花费很长的时间来挑选那些该扔掉的宝贝,虽然最后总是会留下一些怎么也不舍得扔的,但是柜子总算是有了空间,可以放新的东西了。可是那些被挑出来准备扔掉的宝贝们,他却从来不会再看一眼,他宁愿任下人们拿起或者扔掉他不要了的宝贝,也不愿再找个柜子收起来放到其他地方,因为他知道即使收起来他也不会再看一眼,所以由他收起来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还不如让别人处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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