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回来时,手上多了根竹棍,是的,正是昨日他削好的那根竹拐,因为事态紧急,他匆匆抛下,随林芝离去,可怜那根竹拐孤零零地在药庐里横躺了一宿。这当儿,总算被他想起来了。
“萧大哥,你拿着。”冯洛焉把竹拐的一端塞到男人手里,让他握紧,“这竹棍我已经削了好几回,毛刺都被我刮干净了,你握着还算称手吗?”
男人用手感受着粗细适中的棍子,道:“给我这个作甚?”
“怕你磕着碰着啊!”冯洛焉理所当然道,“有根棍子可以探探路,多好啊。”
捏着竹拐的手紧了紧,男人一时失语,方才他才说道谢仅那么一次,难道此刻还要再让他说一回么?为什么这个女人总能带给他冲击?好像是个心无城府的乡下丫头,话糙,做出的事也糙,蛮横不讲理,神神叨叨,可有时又偏偏心思细腻得可怕,照顾人时温柔周到脾气好。截然不同的性子集在她一人身上,令人对她充满探知的兴趣……等等,男人甩甩头,觉得自己的脑子是撞坏了?怎么净为那个不知廉耻的女人找借口?放荡就是放荡,她的所作所为难道自己没体会到么?
“嗯……”男人模棱两可地哼唧了一声。他实在不愿意再说谢谢之类的话,这不是逼他掀翻自己前头说的话么?
冯洛焉心里头倒是明镜儿似的,他知道男人对这竹拐挺满意的,虽然哼哼唧唧,但那只是他别扭不肯认罢了。算啦,自己才不计较!
夜里头,冯洛焉推诿着不愿上床睡觉,说是有些事,再等等,让男人先睡好了。
男人臭脸一摆,道:“不就是要看药典么?我又不是不知道,啰啰嗦嗦干什么?!”
冯洛焉有些委屈:“是啦是啦,可我哪里啰嗦了?你先睡吧,别管我。”
男人被子一掀,倒头闷下,侧着身不小心压到了自己的伤口,闷哼了一声。
“萧大哥你是不是压到伤口了?”冯洛焉担忧道。
男人背对着他,死活不出声,就是不愿回答他。
冯洛焉撇撇嘴作罢,他算是了解了男人的脾气,嘴巴毒,脾气臭,其实吧……内心还是很温柔的。想到这儿,冯洛焉稍稍羞涩了一下。
天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翻了会儿那本《北昭十年眼疾全谱》,又从箱子里抽出一本《药典大全》,结合着研究了一下,没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难道真是自己用错了药?或是男人的眼疾不是他所想象的那种?
这可苦恼了冯洛焉,他左思右想,不得其解,深深地叹了口气,不小心把手肘重重地戳在了桌子上,发出了嘭的响声。他被生生吓了一跳,赶紧趴在桌上卧倒。
屏息等了会儿,似乎没什么情况,他才松了口气直起腰。
“你以为我听不到么?”
男人冷不防地出了声。
冯洛焉尴尬地转身,看到男人仰面躺着,两眼是睁着的,那一脸坦然的表情,好似在无声地告诉他:我什么都听到了,心虚个屁。
“我不是故意吵醒你的,萧大哥。”
“我根本没睡。”
“啊?……那,那我到药庐去看书。”说着冯洛焉就想去端油灯。
“不用,麻烦死了。你刚才在叹气?”男人一副了然一切的神情。
冯洛焉酝酿一下,还是大着胆子道:“萧大哥,其实……我觉得你的眼睛瞎的不正常。”
“正常会瞎么?呵!”男人讥讽道。
“不是这个,我是说,你的眼睛会瞎,好像是外物所致,并不是由伤病带来的附加伤。我检查你的眼睛时发现,你的眼膜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淡白色的,会发光的翳,这应该不是自己长出来的,医书上倒是说过人在老年时眼睛上会结一层蜘蛛网似的膜,但没说有这种形态的。”
面对冯洛焉精细的分析,男人沉默了,他在黑暗中犹豫,或许,他该说出来。
“我……被人下了毒。”男人一语惊天。
“下毒?!”
“我……和家仆在山间赶路,遇上山贼,搏命之际,对方忽然向我洒出一团白粉,双眼顿时剧痛无比,我只好放弃搏斗,转而逃向深林……”男人用他低哑深沉的嗓音叙述着自己最狼狈危命的经历,“恰好遇天大雪,贼人不再追杀,而我却在山间迷了路,徘徊多日,饥寒交迫体力不支倒在山里……再醒来时,看见山下灯火,拼命爬了过来,之后就被你救起。”
对于男人为何会出现在自己家门口的理由,冯洛焉设想过许多种,没想到,竟是这样,但也算是意料之中,情理之中。
“那你知道那种粉末是什么吗?”冯洛焉想,一群山贼,会用什么毒药呢?石灰粉就不错了呀。
男人摇摇头:“若是知道,我还会因为眼瞎寻死觅活么?”
冯洛焉鼓了鼓嘴巴,低落道:“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男人也颇感绝望:“解不了这种毒,我的眼睛怕是没救了,呵,随它去吧。”
“我不要!”冯洛焉忽的叫道,“我会治好你的眼睛,一定会!萧大哥,你不要丧气,要对自己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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