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琏顺着云梯而下,许多行为怪异的紫云弟子和他擦肩而过,视而不见,余琏也不去理会。很快,他就来到了目的地,那是一所搭建在云朵之上的小院子,不过半丈之地,只允许容纳一间矮屋和一颗百年槐树。
屋内已有人在等他。
那是一个邋遢老道,看见余琏,裂开嘴微笑:“稀客啊。”却是在调侃余琏。
余琏闻言,也不由微微一笑。
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访问紫云观是什么时候了。那个时候,邋遢老道还是一个白净的青年,一转眼,人已风霜。余琏也不客气,直接坐到了邋遢老道的对面:“是啊,我总算是有天把枯坐童子这个名号摘掉了,可以闲来访友了。”
邋遢老道却不给他面子:“闲来?你确定?”
余琏哑然,虽说他确实是有事前来:“……你又何必点透?”
邋遢老道慢悠悠地回答,似乎看到余琏吃瘪,是个让人高兴的事情:“讲究朦胧美的是镇岳那帮孙子,人还是活的透彻点好,越活越回去像什么话?……至少,我死的时候,要死得明明白白。”
说完一段,他又对余琏挤眉弄眼道:“是吧?”
余琏却皱起了眉头,敲了敲石桌:“慎言。”
邋遢老道随手给余琏斟茶:“你在忌讳什么?”
“忌讳到不至于。”余琏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似乎是遥想到很多遥远的事情,末了,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就是听起来心里难受。”
邋遢老道不屑地嗤笑一声:“人死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吗?你又何必做此小儿女情怀。”
余琏的表情严肃起来:“这是有了预感?”
“这哪里用的了预感,人活着不就是要死的么?修真修真,终归求的是这个真字。你为什么七情六欲断绝也要守出个云开见日,可不就是为了今天?”
——他倒是看得开。
见到了邋遢老道的坦然,余琏怅然若失。近千年的来的苦苦守候,如今能算得上云开见日吗?余琏叹了一口气,至少他是不觉得的:“恐怕非也,未见真我,疑惑返增。”
邋遢老道愣了一瞬,似乎是没想到会从余琏口中听到这样的回答,愣了半天,最后掩饰地找了一个话接上:“那么,你现在是向我求出路的吗?”
“心之求真,怎可假借他人……”
哦,还好,道心还坚固着呢。老道不自觉地送了一口气,虽然口中将生死看的极淡,但情感上依然是对于熟悉之人十分关心的。这心头的气一松,邋遢老道的口吻里就带了一丝笑意:“那你来找我,为之何事?”
为之何事?
这个问题问的好。
余琏不由地叹了口气,高辈分有高辈分的好处,但此时此刻却有些不合时宜,最起码,连个同辈交心之人也没有。余琏回忆了一番最近发生的事情,铁心花开,素素残魂逝去,大自在天逃亡,还有和陆尘潇之间的约法三章——短短几个月,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许久没有感受到的情绪翻滚在心头,最后,余琏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叹道:“红尘纷扰之事。”
一句话,说破了多少风霜雨雪事。
邋遢老道哑然失笑:“你这个俗人。”
余琏挑眉:“是啊,所以我俗了,你也别想清净。”
“咳咳。”邋遢老道咳嗽两声,从怀里掏出一个酒壶,放在桌上,“喝酒,喝酒!我有小辈献上来的杜康,来尝尝?”
余琏懒得点破他转移话题的拙劣手法,微笑着看对方斟好了酒。酒刚一入口,余琏就把酒液全部咳了出去:“咳咳,咳咳……啊呸……”
邋遢老道一脸幸灾乐祸。
余琏挥手用法力召来清水漱口,但即便如此,一股馊味依然挥之不散。
“千年老窖!”邋遢老道拍了拍酒壶,笑容奸诈得如同黄鼠狼,“就是保质期短了一点。你看,人人都觉得老酒更淳,但实际上,酒并不是真的越久越淳的。”
他这句话说的似乎意有所指。
余琏苦笑:“你这是在指桑骂槐吗?”
邋遢老道摇摇头,但他的笑着的眼睛却再说,没错:“哪里,我只是在感概人心不古。”说到这里,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院子里的矮屋,叹气,“你看,那里面也有个困于红尘的笨蛋。”
余琏微微一愣。
如果只是他自己,余琏肯定不知道屋子里的人。但他和陆尘潇约法三章之后,陆尘潇就把金思渝的残魂还给了他。整合了金思渝的记忆后,余琏对于紫云观近期的新秀可谓是了然于心。他只是略微的感应了一下其中的气息,就猜到了邋遢老道的指代:“……何道之?”
邋遢老道点了点头。
余琏觉得有些尴尬,不知道该不该接这个话题。何道之自然是因为受伤,而在屋子里修养,邋遢老道替他护法。但他的伤势是金思渝自爆造成的,归根结底和余琏脱不开关系,虽然余琏知道这几人都不会为这件事情怪罪自己,但这和他完全不在意是两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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