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护士站填写了会见申请表,胸前被贴上一片仅限当日有效的探视许可贴纸,手里被塞了医用一次性口罩,草津来到鬼怒川热史的病房门口。虚掩的门留了条缝,从里面传出陌生人的笑声,他几乎要怀疑自己找错了房间,又确认了一遍门牌号,才抬手敲了两下门:“……小热?是我。”
笑声戛然而止。
他推开门,重复道:“小热,是我。”
他的青梅竹马坐在床上,脸上没戴眼镜,只有遮住下半张脸的口罩。床边有张椅子坐了个与他一样穿病员服的人,春天里还戴了毛线帽,同样是口罩遮面看不到长相,露出的眼睛给人一种锐利的感觉,和小热的柔和眼神截然相反,让他说不出的不喜。
“…小锦……?”好友看起来被忽然出现的他吓了一跳,声音被口罩过滤后却显得格外低弱。
那位目光犀利的陌生患者冷冰冰地提醒道:“把口罩戴上,护士没跟你说规定吗?”
很讨厌,可草津无暇理会。他走到床前,伸出两手,颤抖着抓紧了牵动他心肠那人的双肩:“小热……为什么?”
小热瘦了好多,衣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手上的触感像刺一直扎到他心里,有太多话想说,到头来只是又问了一回:“……为什么?”
无数人按部就班地升学、就业、成家、老去,为什么会是我最在意的你得了普通人连名字也没听说过的重病?为什么编造谎言欺骗所有人,不肯让人帮你分担痛楚?为什么在我还没能从容接受你另有所爱的时刻,又要逼迫我接受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为什么我已把你抓在手中,却仍有永远无法靠近你的错觉?
“喂,你有听觉障碍吗?快戴上口罩!”坐在病床另一侧的陌生人站起身来,冰凉的声音带上了愠怒,“他现在免疫功能不正常,万一发生感染不是开玩笑的!”
“好了小润,他…小锦第一次来,不习惯也没办法,你别生气。”小热还是那副老好人的样子,举动轻柔地取下被他挂在手腕上的口罩,笑着替他戴上,“这样就行了,小锦以后肯定会记得吧,你在学校可是最遵守校规的学生会长呢!”
被小热的手碰到耳朵,他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从来自律严谨、穿着整洁,像由布院那样让小热帮忙整理衣饰之类,是想都没想过的事。
被称作“小润”的人哼了一声,就要朝门走:“你们慢聊,我先回去了。”
“等等,至少让我介绍下。”小热喊住那个讨厌的家伙,“这位是草津锦史郎,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这位是河本润一,比我早一个月入院的前辈,很照顾我。”
看在这家伙还算为小热着想的份上,他尽可能礼貌地点点头:“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前辈’什么的就别提了,热史哥还长我两岁呢。”河本的语气也放缓了,“请多关照,草津先生。”身高跟有马差不多,原来却是和箱根有基同年的小鬼。
河本润一走后,小热又讲了很多关于这个碍眼小鬼的事——他是从其他医院转来的,具体病名自己没问过,只知道他从去年夏天发病,头发已因化疗掉光了。表面上性情冷淡,自带生人勿近气场,其实心地善良,听护士小姐们传说自己怕注射怕得夸张,就常常来陪着自己打针,还会祭出“挂葡萄糖的话还要多挨一针”,唬着因为药物反应而食欲不振的自己勉力吃饭。
“我姐还要实习,通常晚上才过来,有小润在真是帮了大忙……”
看着小热兴致勃勃地说着别人,而他的那么多个“为什么”都没得到答案,在河本空出的椅子上坐下的草津不禁烦躁起来:“别说了!我不是来听小热讲你又和什么奇怪的人交上朋友的啊!”
“……果然,”青梅竹马被他吼得眼神一黯,“本想让小锦知道我在这里还好,但是,小锦果然并不想听呢……”
他一面后悔对小热发火,一面又忍不下气:“因为明摆着不可能‘还好’啊!如果你是认真觉得这样还好,也不会骗人说在国外了吧?说起来小热是什么时候学会编谎话了,连我都被骗过了这么久……”
“但小锦还是发觉了,我……对不起,我只是不知道……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之前跟小烟吃饭祝贺他考上大学,那时想和他说的,可……做不到,对不起,我真的做不到……”
“你没告诉由布院?”草津大为意外,他还以为那懒鬼是不同的——其实也没什么不同吗?
“嗯,小烟……他应该很生气吧,听说一度不想去大学报到,还是硫黄有办法……”
小热又开始说别人的事了,这次他听着却不再刺耳,只剩下满满的心疼。他的小热,还是天真地把大家都当作好朋友呢,要是能早些意识到自己不是没有机会,他该有多快活……可如今若让他选,他宁愿小热健康快乐地与由布院烟在一起,总好过病魔缠身,担心着下一刻会否走到人生尽头。
“……小锦?小锦!”
回过神来的草津发现,戴上不久的口罩又被同一双手摘下了。
“才没小润说得那么严重,真到那个地步早进无菌病房了,现在我一个人戴着就可以。让我好好看一看小锦,”赤褐色的眸子灼灼把他望,里面清楚映出他的面影,“小锦没有气得不理我,我很高兴。”
他被这目光看得又是一阵心酸,泫然欲泣。
“小锦也高兴一点吧,我又不一定会死。对了,还没告诉你,我和姐姐骨髓配型成功了,下个月可能就要做移植。”
他不欲听这个“死”字,可更不想再用吼的让对方住口,沉默了片刻,只憋出一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尽管说。”
“别的倒不需要……小锦能替我保密吗?暂时……还不希望小烟他们知道。”
“这个嘛……”他沉吟着,“其他人都没问题,不过有马……有马是瞒不住的。”毕业后他与有马往来依旧频繁,给家人的理由是跟要去同一学校、念同一专业的未来同学探讨预习的功课,事实上两人共处的大多数时间都消磨在喝茶吃点心闲聊上,作为忙碌生活中不多的放松调剂。也许是受到热史父亲临别那番话的影响,他亦不敢在青梅竹马面前表现得“兵荒马乱”,想哭也竭力忍耐,生怕给对方带来压力;但出了医院,再见到有马,他没把握在昔日的副手眼前完美地掩示情绪,而那个人背后的家族,能量并不弱于草津家。
“对哦……小锦和有马在交往呢,”单纯的小热却往另一个方向理解了,“跟他说了也没关系,他不是会四处传闲话的人……等一下,在学校时我就想问了,都已经成了恋人,小锦为什么还叫他‘有马’啊?”
想澄清又感觉三言两语说不清了,他只得敷衍道:“……习惯了。”自己也从“小燻”改了口的家伙好像没资格质疑他吧!
医院的探视时间到晚上八点结束,草津以为自己会留到最后,甚至再往后拖一阵子——与买下医院相比,达到这个目的易如反掌——现实却是快到六点钟的时候,他的青梅竹马就开始赶人了。
因为六点医院开晚饭,小锦也该去吃饭了;因为小锦有很多事要忙,在医院留太久是浪费时间;因为没跟恋人报备就过来,有马找不到小锦会担心;因为小锦以后有空还能再来……
说服他离开的不是这堆理由,而是小热微不可察的一下蹙眉。若在平时,说不定就忽视了,但当他自己正强咽下喉间的哭音,对类似的表现似乎尤为敏感。能够心平气和地跟他谈话,小热一定也在辛苦忍耐,无论是身体不适还是心怀不安,统统不愿显露出来让他担忧,是否只有等他走了才好放松些?
“……那我明天再来看小热,你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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