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随风笑了笑,“我们的驾可不大,二少爷别折煞我们了!”
萧开雁一张实诚人的脸就僵了僵,宋明珠讪讪地看了看他,就掉过脸;李沉舟则什么也没说。
萧开雁只得硬着头皮道:“五爷说笑了,今天三弟大婚,图的就是热闹吉利……三位今晚尽兴!”便引他们往里走。
李沉舟移步往前走的时候,恰好路过萧秋水身边。两人擦肩而过,彼此都没什么表示。
萧西楼领着两个儿子,还在跟段总长寒暄。萧秋水礼节周到地向段总长问好,时不时插两句话。其实方才李沉舟进门的时候,他的余光就看到了。李沉舟从他身旁而过,他的余光也随之移动。他对此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他固然会扮演好今晚的角色,但这并表明他不能多注意些别的东西。主意既定,他就不会再更改。他的心情也是平静的;他只是有一点好奇。
坐在一群太太中间的赵师容一见李沉舟进来,目光就盯在了李沉舟身上。她很有意看看今晚李沉舟会如何表现。出于对他的了解,她猜想李沉舟会极有分寸极有礼节地过完今晚这个场而不露声色,不给任何人发现他内心波澜的机会。李沉舟既善于做戏,也善于忍耐,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则是他的看家本领,足以以假乱真。
赵师容从台子上端了杯果酒,探究地望着仍是自己名义上的丈夫。李沉舟一向不喜这样的场合的,今晚,他会尤其不喜。刚才门厅的那一幕,她注意到了。面对这种明显的区别对待,饶是地位已经如此的李沉舟和柳五,也只能忍气吞声。这说明什么呢?——说明个人和个人奋斗这些东西,在那些天生贵族面前不值一提。有些东西如果你出生时没能拥有,那么就一辈子也不会有;那群人即便对你微笑向你打招呼,心底也是一层刮不去的傲慢与偏见。
赵师容远远地望着坐在显眼位置、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唐老太太——那群人的代表,心里漫过无力的愤怒。即便李沉舟不再爱她,她也深知李沉舟的为人和价值。她痛恨任何鄙弃排挤李沉舟的人,她厌恶所有跟李沉舟为敌的人。
这种愤怒和痛恨表露在她脸上,被旁边的太太所察觉,“师容,你脸色怎么了?峻青峻青的,好难看,是不舒服吗?”
赵师容回过神,缓和了一下,挤出一丝笑,自嘲道:“我这不看见名义上的丈夫,心里不痛快嘛!”
几个太太诧异互望,都觉讪讪。她们是知道赵师容跟李沉舟分居的事的,前两天还在议论来着,说今晚有好戏看了。不想被赵师容提前自己道破,几个人反而心里没意思起来。
赵师容顺势下了台阶,一石二鸟地掩饰了过去,心里微微冷笑。
柳随风陪李沉舟找地方坐下,然后环顾大厅。宋明珠已经大大方方地走过去跟赵师容打招呼了,然后身子一转,就热络地在那群女人间找到自己的位置,很快就眉飞色舞地聊起来——这也是一种本事。至于赵师容,一直都是一副从容高华的模样,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不知道她得知自己寄钱给赵家的事会怎么想,柳随风眼中滑过一丝温柔——转瞬即逝。他注意到,赵师容是看了李沉舟的,却没有看他——从来没有过。眼下,赵师容又跟那群女人说笑起来了。他心中轻叹一声:慢慢来吧,有的是机会。他看了李沉舟一眼,以后有的是机会。
有几个认识李沉舟的人过来问好,柳随风趁机走开,在大厅里逡巡,时而停下跟另一个无锡商会的当家把酒闲谈,时而跟几个爱好射击的富家公子说笑几句。然而时间都不长。他走了一圈,发现这次没来多少自己熟悉的圈子里的人。跟上次萧家晚宴不同的是,看来今天那些近十年内发家的人都没被邀请——秦淮商会算是个特例了。人群里,多的是操着川音的唐家子弟,他们熟悉的朋友和跟他们有利益关系的各界名流。
柳随风走了一圈,回到李沉舟身边。李沉舟正对门厅而坐,恰好可以既不显眼又不露骨地看到萧秋水。柳随风装作无意地横身站立,挡住李沉舟面向门厅的视线,“大哥要先吃些什么吗,我去替你拿。”
李沉舟道:“不用……你不必来招呼我。去找些人攀谈攀谈,热络热络关系……”
柳随风哼了一声,“大哥用不着吧!我平日里也算工作努力,今日宴会难道还要跟那些人人情往来?再说,你也不是没看到今天都是些什么人,跟四川同乡会似的,明明口音难听的紧,却一个个鼻子翘到天上。难为他们这些血统纯正的三代公卿,要跟我们这些刚进城的乡巴佬共处一室,实在是惭愧、惭愧的很呐!”
“师傅惭愧什么?”梁襄一身黑色西装加白领结,面带笑容地走近,听到最后一句,不禁发问。
他是由萧秋水迎进来的。好友结婚,两人又曾是“情敌”关系,不免多聊了几句。对此事梁襄早已释怀,进门时众人还就这事调侃了几句,邱南顾还道“你一会儿可别哭鼻子啊!”梁襄温和地笑一笑,就看到柳随风青松般挺拔的背影,不由自主地朝这边走来。
萧秋水看着他过来,便自然而然地望见李沉舟——他一直清楚李沉舟在大厅里的位置,不过隐藏得不露痕迹罢了。借着梁襄的道,他可以大方地往这边看上一会儿,于是两道锐利的视线就射到李沉舟身上。
李沉舟感到萧秋水看到他了,他一下子不自在起来。萧秋水不看他,他或许有轻微的失落,但那是正常的;眼下萧秋水看到他,他却受不了了,仿佛呼啦一下他又回到了那日茶馆里,萧秋水最后转身吼他“不要这么叫我”时,投过来的那憎恶的眼神。两道视线的力度压迫得他难以安坐,“五弟,襄儿,你们慢慢聊,我到外面的院子里走走。”
从路过的侍者手中接过杯果酒,他便从落地门出去了。萧秋水看着他转身离去,目光闪烁,也不知想些什么,而这时,又有客人进门了……
☆、婚礼(下)
李沉舟端着果酒来到庭院里,见外面的人丝毫不比里面的少。在院子里的大多是些年轻人,跟萧秋水年纪相仿,想来应是一个学校的同学。青春洋溢的年轻人,正处于人生的初夏,这会儿就在这生机勃发的初夏的庭院里,三五成群,聊天嬉闹。女学生的褶裙和长辫子,男学生的西装和制服,掩映在碧树冉冉和花气浮动中,自成一派天地。李沉舟置身于此,再一次成了异类。
他看看手中的果酒,鼻中闻到股甜腻。他刚把酒杯放下,一个小男孩就冒冒失失地跑来,边跑边笑,也不看路,一头碰到桌沿上。酒杯一晃,果酒洒了半杯,小男孩后仰跌倒,一屁股坐到地上。
“哎呀!”一个胖姑娘赶来,扶起小男孩。小男孩恨恨地瞥她一眼,随即咧嘴大嚎。
一院子的年轻男女望过来,望过来——却并不真的打算过来。佣人赶来几个,大厅里跟着走出一个穿旗袍的女人,腰肢婀娜,面孔艳丽。
“怎么回事儿?”女人分开众人,将男孩搂进怀里,一边安抚一边用不耐的目光盯着胖姑娘发问。
胖姑娘人长得高壮,被女人一盯,就立刻垂下头,“我让赐官洗个手,他不肯,我要捉他,他就跑,不小心就撞上桌子了。”
小男孩兀自埋在女人怀里哭嚎。
女人一把把男孩抱起来,乜了胖姑娘一眼,昂着头回屋里去了。几个佣人一言不发地更换桌布,拿走酒杯,不一会儿也纷纷散去。
胖姑娘一个人愁眉苦脸地坐着,冲着大厅的方向发呆。年轻人做游戏的声音传来,胖姑娘掉头看上一眼,又把头转回来。胖姑娘长得不好看,如果不是身上的裙子做工精致价格不菲,她看上去就像是个有钱人家的粗使丫头。她其实也正值青春年少,跟院子里那些年轻人差不多的年纪,可是当她的同龄人在欢笑,她却坐在一边垂头丧气。
“刚才那个小男孩是你弟弟?”
胖姑娘回头,看见一个英俊的老爷模样的人正望着她。她微一犹豫,然后点点头,身子转了过来。
李沉舟看着桌上鲜艳的餐巾,问她:“那个太太呢?应该不是你们共同的母亲吧?”他其实并不想叫刚才那个女人作太太。
胖姑娘摇摇头,“那是我小妈,她是赐官的亲生母亲,不是我的。”顿了顿,“我妈早去世了。”
李沉舟沉默了一会儿。事情跟他猜得差不多。
胖姑娘看了他一眼,以为谈话还会继续,等了一会儿,李沉舟却没有再问话。她的身子又半转了过去,望着不远处有说有笑的同龄人,神色愣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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