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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太阳终于破云而出,在江面上划下一道金光。几条船上的难民醒来后,语声喧哗,吵吵嚷嚷,心上的阴霾跟着头上的阴霾一起消散了些。不多时,就有人要求开船,赶行程,好早日着陆登岸。

那位武汉同行也是这个意思,趁着手下的帮工在那边落帆,过来向费老头儿打招呼,“费老保重——我们西上去了!”风吹日晒成酱色的手,不住地拍打着费远空的肩膀,一下下地颇为沉重。

费老头儿将烟斗取下来,含混地应着,很想跟往常一般说“回见啊——”,却是说不出来。想当年有一回他跟这位同行在长江上相对而行,隔着五十多米远的水上距离望见了对方的船,两个人一同爬到桅杆上大声喊话,何等的意气风发!

而今再没有这样的意气风发,有的只是同行慢慢转身离去,下到陆地,站在地上对他喊:“费老,趁早掉头回去罢,东边已经去不得啦!”临别寄语一般,跑回自家的船上。半个钟头之后,同行的船起锚离岸,向着逆流却安全的西方驶去了。

费老头儿骨节突出的手指,神经质般地抚摩着手里的烟斗,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那条船消失的方向,望着它渐渐地成为一个小点,然后,便连小点都没了,只剩下一望无际的长江,那铁灰色的江面、江面上跳跃的金光。

这样的江面,他看了近六十年,可是从来没像今天这样,让他感到一种伤感的惆怅。他没有念过私塾,对诗词歌赋全无了解,他不会知道有一句唐诗描写的就是这样一种情感——“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甚至这句诗也不能完全诠释费远空此刻的心情,写这句诗的人,一定没有见到过像眼前这种铁灰的江水、云层重垂的天、难得一见的冬阳,以及被异族入侵的战火和难民。这种情感不仅仅是惆怅,这种惆怅也不仅仅是因为分别,这里面还包含了其他很多东西。这些东西,对费老头儿胸中那颗常年粗拙的心而言,是完全全新,全新而陌生的。这种陌生的情感是那么得不可思议,它好像预示着什么,预示着某种命运,某种明知不可为却仍旧为之的东西。

什么东西呢?费老头儿不想弄得太明白,他不是什么情感充沛的诗人。相反,他立身的根本在于行动,他是行动的强者,他是江上的强人。

江上的强人,不会允许接了单子半途后悔,因为前方危机四伏而折船回头。怕死的人可以跟着那些难民船就此折返,他费远空就算是孤身一人,也要开到芜湖去,完成这一单的!

费老头儿把前方的情势给船上的帮工讲开,告诉他们想回去的,现在还有机会回去,他绝不怪罪任何人。然后又转向李沉舟,“老燕,你也是,想掉头就跟着那些船一起走,我跟他们的船头打个招呼……”李沉舟跟他认识的时间不长,比其他帮工还有理由自保。

话一说出,阿彻的眼睛就盯紧了李沉舟,用的是豹崽子瞧自家猎物的眼神。心情有些紧张,小嘴又开始不自觉地撇上了。

“阿彻,你也一样,”费老头儿最后转向自己的孙子,“这次不比以往,我看你还是会秀音那边待着会安全些,这趟船你也别跟了……”

“不行!”小崽子拒绝得很干脆,“我就要待在船上,别的没有地方去!回秀音那里,怎么回?老公鸡跟母鸡吵架,我会受夹板子气,我不去!你是我爷爷,我就跟着你!”

边说边睃着李沉舟,就看他怎么说。

李沉舟——无所谓危险还是安全,同时也不想离开豹崽子那副既像又不像的眉眼。他也看着阿彻,向费老头儿道:“没什么的,我不用回去。”

阿彻的眉眼一下子舒展开来,明明想笑,却强压着嘴角的弯度,只有那双眼睛,春回江南一般,柔波点点,明亮耀眼。

李沉舟了解地拍拍他,说起来——那个人笑起来,也是一副江南春/色的风情呐……

船上其他帮工,或出于岳阳人的义气,或出于已经应承下的脸面,都表示愿意继续行程。除了一个帮工,家里的媳妇儿刚生了儿子不久,实在牵挂,提出想下船回去之外。费老头儿非常理解他——他自己要是有妻有子有家有亲的,决计不会接下这笔单子的。他结了这么些天的工钱给那位帮工,亲自把他送到其他难民船上,自此分手。临近中午,西上的难民船陆续离开了,岸边只剩下他们这一艘东去的船。

天上挪移过来半片云翳,遮挡住了阳光,长江上立刻阴寒起来。费老头儿心中的豪情的气焰,燃到现在,已经颇为疲惫,有点无以为继。嘴里的烟斗拿了出来,又放回去,放回去,又拿出来,豪情用完之后,是什么支撑着他继续东行呢?

阿彻忽然道:“爷爷,西北风起了,生帆罢!——早去早回!”尚未变声的童音,清脆而自信,完全没有成年人的多愁多虑、瞻前顾后。

费老头儿回眼瞧自己的孙子。一个正在成长中的少年,精明、机灵、淘气,跟自己十二三岁的时候很像。唯一不像的地方,是小崽子比自己长得强太多。那副眉眼,本不是水上打拼的船家孩子会有的样貌。嘿!如此看来,艳艳的那个风流鬼,一定生得很不错,加上艳艳的那股娇憨劲儿,才有小崽子今天的模样……

费远空望着这个捡来的便宜孙子,突然感到很满足,满足中带着踏实。他也是有后的人了,阿彻就是他的后,他愿意好好地将小子培养出来,接他的班儿。到时候,他愿将半生积蓄拿出来,造一艘大铁皮船,像太古或怡和轮船那样威风漂亮的轮船,送给阿彻,当他的结婚礼物。而那个时候的阿彻,必定已经长成个叫所有大姑娘红脸的美男子,嗯,世界上不会有比他的小崽儿更加英俊的船头了!

如此畅想着未来,费老头儿的公鸡头又渐次昂起,头上的云翳、打过来的小日本算得了什么!他自己是个强人,还有个青出于蓝的能干孙子,孙子还生得非常不赖。将来他的漂亮孙子会驾驶一艘同样漂亮的轮船,纵游长江……不,不仅仅是长江,到时候,甚至可以开到海上去,出东海,下南洋,环游世界……没有人可以阻挡费家人乘风破浪的豪气,这种豪气生生不息,引导着他们一代代人出洞庭、下长江,将船开到越来越远的水域,将视野扩大到前人所不曾想到的地方。这种豪情会延续,这种精神将永生,看着吧,他的小阿彻会成为费家的骄傲。当他自己百年之后,会跟着他的父亲、祖父一起,在天上注视着阿彻,看着他怎样征服一条又一条江河,一片又一片大洋。

老公鸡的背又挺了起来,如今已经不是他一个人了,费家的头两代人,即他的父亲和祖父,在天上看着他,他那活生生的小崽儿阿彻,在甲板上望着他。都是充满寄托和希望的注视,关键时刻,负重之下,他必须扛得起、顶得上啊!

日头一高,江雾便散去少许。趁着晌午的好视野,费老头儿叼着旱烟斗,老猢狲一般攀到中间的桅杆上,指挥阿彻跟自己一起生帆。六片洁白的帆布,呼啦啦地次第挂起,既是旗帜,又是翅膀。李沉舟手搭凉棚,仰头望着踩在桅杆最上一节的阿彻,攀杆而立,迎风不动,那头黑发贴在船帆旁边,生气、灵动——白帆白云中那一抹耀眼的黑。

瞭望许久,李沉舟的心逐渐平静下来。其实,他也不是什么都没有了,不是麽,这个正在成长中的小豹崽,对他而言,实在是一个不可或缺的陪伴和安慰啊!

☆、视如己出(下)

乘着西北风,费老头儿的船在第三日的早上,抵达了芜湖水域。冬日夜长,李沉舟和小许一人一条帆布床,晃悠悠地睡在灶间隔壁,合衣而眠,听到船艄哨子响起的时候,窗外的天还是黑漆的。

然而已经有小周扒皮来叫门了,门板上擂出鼓点,接着就不请自入,脚步跺得咚咚,“懒鬼,快起床——到芜湖了,要接人搬东西嘞!”

李沉舟和小许,堪堪值完后半夜的班,眼皮子才合上不久,不想就到了干活的点。何况还有个小监工,叫他们不得安宁。

小许自动用被子蒙上头,能赖一会儿是一会儿,反正小监工的目标是燕大汉而不是他,有燕大汉挡在前,他可以再跟自家枕头缠绵一会儿。翻个身,将豹崽子的声音扔到脑后。

小许是对的,阿彻本就是为吵醒李沉舟而来。一个腾身下扑,小崽儿跃到小帆布床上,手上连摸带搓,“起床了起床了!老狮子起床了!”自从上回李沉舟说他是豹崽子,他就叫李沉舟是老狮子,听得李沉舟会心一笑。

李沉舟闭着眼睛跟他交臂搏击,要拍他肩膀拍肩膀,要拧他耳朵拧耳朵,末了一个翻身,身上的被子一扬,连人带被一起裹到床里。只听豹崽子气急败坏呜哩呜啦叫:“老狮子放我出来!老狮子耍流氓!”

李沉舟自己身在被外,眼见着小崽儿急的脸都红了,伸出两指,拈住小下巴,“小崽儿不老实,给你吃点教训。”手上一让,让他出解。

豹崽子自然觉得被侮辱了,从被子里一出来,就一个虎扑,扑倒李沉舟,手脚并用加牙齿,扯住李沉舟的胸口,啊呜一下咬上去,堪堪咬在胸上的奶尖儿处。啜在嘴里吸吮,小舌头还依依地缠绕上来,叼住了就不想丢。

李沉舟本不觉太大不妥,待到一股久违的异样感从胸口传开,身上的温度都高了上去,才拿手稳稳地托住小崽儿的脑袋,往外轻轻一推。

阿彻正叼着奶/头啜得高兴,没想头上一个软力,把自己送了出去,那软硬适中的褐色圆肉,就跟唇舌分了家,离开了自家面孔。

愣了一愣,小崽儿仿佛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眉眼骤然阴沉,脸蛋儿却不由自主地红了,嘴角救场性地撇起,开始撒脾气,“哼——瞧你的小家子劲儿!又不是黄花闺女,给我舔舔又怎么你了?哼……”

李沉舟不好说什么,三两下将被子叠好,下床走动。

小崽儿不肯饶他,“老狮子也守身如玉呐——明明不是女人,奶/头却那么大,说说,被多少人吸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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