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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随风一直走到树林边上,离那群闹哄哄的壮丁士兵远远地,才停下来。他一脚踩在雨后湿漉松软的泥土上,隔着低矮的蔓草踩下去,面向浓绿的林子,并不看兆秋息。

兆秋息也不敢看他,略略一瞟就垂下眼。风在半空盘旋,树叶哗响。

“你是不是有点不服气?”柳五忽道,仍然不看兆秋息。

兆秋息飞快抬眸,腮往两下溜着。看一下,又垂下眼去,不说话。

柳五拿眼角去瞧他,“是不服气的罢?日子过得正美,被我捣手就毁掉了,前途不卜,我这个人就是这么招恨!”

“我……没什么好恨五爷的,”兆秋息轻轻地道。“是五爷当年赏了我一口饭吃,这我一直记得的。”

柳五似乎没料到这一句,眉毛挑了挑。

“说到不服气,是我不服气你们,你、李沉舟、那边的那些要去考大学的学生哥儿,你们这些人。我是不服气你们的,如果非要这么说的话。方才我忍住想给他们一人一颗子弹的冲动跟他们讲论,连我都对自己的耐性感到惊讶!这些年轻的读书人,说白了吧,哪里值得他们现在过得这种生活,拥有的这个身份!一群没有经受过考验的人,平白认为自己应该存活,应该活得高人一等,理由是什么呢?他们能给一个他们必须优先于他人存活的理由吗?”

兆秋息望着柳五,嘴巴张了张,柳五尖锐的目光就向他射来。

“你跟李沉舟,你们这些人也一样。不过自小就过得平顺,不用面对一些是偷盗还是饿肚子的难题,便认为一切好事都是理所当然。对自己感到满意,对生活感到满意,觉得世界很好,没什么破绽,也不会有疑问。一群蒙在鼓里的人罢了,自己活得好,便不会想要走到鼓外面去,瞧瞧世界到底是什么样,你们到底有无自己所想象的那样正派。呵呵,也是自然!非到遇上另一些级别不同的人,强行对比,你们这些人不会走到鼓外来,看清自己。李沉舟遇上萧三,不就遭遇了这种对比的痛苦了麽?李沉舟充其量活在个铜鼓里,可人家萧三少爷生下来就在个精致的金银作成的鼓中。那些团在小金鼓里的人,会容许你一个铜鼓里过活的人闯将进去,窥探出他们那深藏其中的败絮?”

“鼓越是小,材料越是精致,那些鼓里的人越不会走出来,人们需要对自己感觉良好嘛!可惜——我无法强迫萧三参军,却可以把你送去前线,让你体会一下真实世界的模样。李沉舟说他有贞操了,为了你有贞操,这着实不可思议,他这个人、这样一个人,突然有贞操了。所以把你们分开,各自在熔炉里煅炼,几年后来看看彼此的变化,应该是很有趣的。来看看你们是不是真的那么深情,而你到了战场上,会是个胆小鬼呢还是别的什么东西。这种考验我要强加给你们,不经受考验便自我感觉良好,这在我看来很不公平,也很可笑。话说回来,你难道不想知道,你去了前线之后,李沉舟对你会是个什么心思?也许情感更深,也许慢慢变淡,都是有可能的罢?……毕竟,以前在南京那么久,李沉舟都没正眼看过你,怎么突然就对你有贞操了,实在让人费解啊!”

柳随风掸了掸裤缝,如愿见到兆秋息脸色一白再白,两手手指难受地绞在一起。他失了神的眼睛冲着树林最深处眺望,嘴唇翕动,却无声无言。柳五的一席话给兆秋息的精神压上沉重的担子,因为他暗示了他,有朝一日李沉舟可能会忘了他,只要他们分别得够久,只要他不再回来。想到这一点,兆秋息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整个天空都向他倾轧过来。

“可是……可是等我走了以后,五爷能跟李大哥好好地吗?你们好好地相处吧,请五爷不要再给李大哥出难题了吧!李大哥一直都很不容易,他心里难过的……”

然而在重压之下,兆秋息仍挣扎着说出这样的话。他眼眶红了,祈求地看着柳随风。

柳五刻薄的唇中吐出回答,“李沉舟是你的信仰,不是我的。你大概爱李沉舟爱得死去活来,我没有。”兆秋息的话让他心底轻轻地一动,但瞬时就被他忽略了。

兆秋息极其悲伤地望着他,“……五爷从来没有深刻地爱过什么人吗?五爷不理解爱一个人的心情的吗?”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因为柳五的脸色忽然变得狰狞,一股似要爆发的情绪滚过他的面部,看得出被他用极大的力气压制下去。然而余气未消,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兆秋息,盯得兆秋息把手指捏得更紧。

可是柳随风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他盯了兆秋息一会儿,便越过他,望向更远处丰茂的田野,一直连绵到天边。

“你最好想法子活到战争结束,或者祈祷明天战争就结束。”他望着田野更深处道,“结束了,以李沉舟的德行,无论如何,肯定会要你的。我呢,那时差不多也该腻烦他了,就跟我之前腻烦他一样。甚至不用到战争结束,也许只一年,就觉得他乏善可陈了。本来很多东西,也只有闻起来香,吃起来也就那样……”越说声音越低,好像只在说给自己听。

兆秋息一下又惶急起来,“请五爷看在大家相识多年的份上,跟李大哥好好地吧!日子都过得不容易,就不要故意为难彼此了……”

柳随风收回远眺的目光,“等你从战场上回来再说罢!你也知道日子都过得不容易,看来孺子可教啊。”

眼睑一低,转身往人群那边去,表示谈话结束了。徒留兆秋息心潮起伏、忧凄不已地望着他的背影。

秦楼月发觉李沉舟这几日很是异样。他似乎睡得很少,整夜整夜地在屋里走动,窗上亮着盏小灯,映出他来来回回的身影。时常,他还会摸黑去到院里,呀呀地打开院门,好像以为有谁即将回来,他想要早做迎接。到了白天,却是支持不住,一个人在南厢补觉,时间并不长,稍微一点惊动就醒过来。尤其逢秦楼月上街买菜而回,刚进院子,看见小妮子坐在东屋的阶上,抱着他的毛绒老鼠。屋里李沉舟听见院门响,问一声:“阿柳,谁回来了?”

柳横波瞧一眼秦楼月,嘟着腮,闷闷道:“是师哥买菜回来了。”

屋里便低低的“唔”着,似有绵绵的失望。

秦楼月把阿柳叫起来,两人一起摘菜洗菜、生火做饭。做饭之时,他问师弟,“李大哥一直在南厢待着?”

“嗯。”柳横波拨拉着盆里的茨菰,依旧闷闷地道。

等到饭做好,李沉舟也起来。本该一道吃饭,李沉舟颠着一头乱发,敞着皱巴巴的外褂,“你们先吃吧!我遛遛马去!”

说完就去后棚,牵了娇纵的马驹子出来,手掌一下下地抚在小公马两侧的颊上,神态极为亲热。李沉舟一直很喜欢这匹驹子,如今似乎更喜欢了,日日都要亲自牵了出门,一去半天,也不知都逛了什么地方。

秦楼月不好说什么,只道:“早些回来!”

柳横波咬着调羹,攒了眉尖瞧他的李爸爸牵马出门,什么也没说。

秦楼月就拨出李沉舟的饭菜来,另用碗碟装着,他跟阿柳先吃。两人也没什么话,只有外头树上的知了在叫。蜻蜓和蜂,每每飞到门窗前面来,试探、忽绕,一晃无影踪。

吃完了,柳横波帮师哥洗完碗,自抱了毛绒老鼠,团到凉榻上。凉榻正对照壁,挂帘一歪,即可见李沉舟从外面进来,心里安坦。

厨房里,秦楼月收拾妥当了,独自站在檐下,望着满院的亭午的阳光发怔。他计数着日子,算着离他从北教场见康劫生回来已有几天;想着到现在都无消息,不知结果好还是坏。多过一天,忧虑便增添一分。每日出门上菜市,不是瞧见头发披散的老妇坐在家门口巴望,就是发见小西门一面又加了封锁了。临到这两日,情势变的越发得厉害,拎着菜口袋,能望见口子封锁处,头发花白的老人推着当值士兵的枪口,哭道:“让我再看一眼我的儿罢!他们说明天就要送他去前线了啊!”

市里一圈拦的封锁,外面的人难进来,里面的人难出去。进来出去,都要被细细查检,怕你偷带了什么壮丁离开,或是将已经定下的壮丁潜送回来。

一天热似一天,满城传的消息也一天坏似一天。好像的确是明天,被划成甲级壮丁的一批人要首先赴往鄂西,乙级壮丁暂留昆明。那么谁是甲级谁是乙级呢?又是一番众说纷纭,标准随众人的口舌变幻着。

秦楼月不敢将这每日的见闻说给李沉舟听,不过他怀疑李沉舟每天出门遛马早将这一些打听的很清楚,因为每一天他回来,神情总是不大一样。欢乐是没有的,也就是忧苦多一点、忧苦少一点的差别。回来了,也往往一头进了东屋,不经秦楼月或是柳横波提醒吃饭,他是几乎想不起这回事的。待到每次柳横波将他的饭菜端去,出来了秦楼月拉住小妮子问:“你李大哥怎么样?”

阿柳眼皮耷拉着,一语道破天机:“李大哥在想兆哥哥。”

听得秦楼月也半晌不语,越发对康劫生那日的所应起了疑虑。可是此刻不去相信康副官,还能相信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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