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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汉秋盯著施明轩已经好一会儿了。他越看施明轩,越觉得这小子美的紧;可惜这个美已经超出了他想与之交媾的范围:肏屁股还是找小鹌鹑的好,这个美公子就看一看吧!论手段,论见识,论胆气,他自认都比不上施明轩。如果施明轩是山巅上的一株神草,他就是山脚下割草的农夫;农夫只能偶尔仰头,瞻仰瞻仰神草的风采,而无法攀上危崖,将草儿攫在手中。何况他还不确定,这草有毒没有,有刺没有呢!施明轩侧躺著,一手支颐,睡在板上,撩著眼皮打量秦汉秋。他感受到秦汉秋看著他的热眼辣辣的目光,心中颇为得意。他目无下尘,却并不讨厌接受别人的注视,何况秦汉秋人虽粗鄙了些,长得还是入得了眼的。某一刻,他故意撩一撩腿,宽松的裤袍软软垂落,露出一节在阴暗的牢笼里愈显白亮的腿腕,几乎是同一刻,他就感到秦汉秋射来的目光烘热上几分。嘻嘻,他觉得可有趣!

秦汉秋又哪里不知这小子是在故意逗他,让他看得见吃不著?嘿嘿,他肚里寻思,就算吃得著,我也不敢吃啊!谁晓得那小子怀里兜里除了淫蛊之外,还藏有别的什麽蛊虫呢?既然技不如人,他就痛快承认,且适当示弱,没准跟著这美公子,能顺利出去呢!已经耽搁了好几日,不知道陶一彩和小鹌鹑怎麽样了,秦汉秋拿捏著语气,开了口:“施公子,你打算何日逃狱?”施明轩像是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却故意侧耳想了一会儿,“看我心情,也看县太爷打算把我怎麽著。”秦汉秋不想绕弯子,接著问,“不知施公子以何种手段出去?若是方便,能否携带一二?”施明轩扬了声音,“你也想逃狱?不过何必找我呢,你不是有百事和合的钥匙吗?”“你怎知道我有百事和合?”秦汉秋感到惊讶,他从未在施明轩面前拿出来过。施明轩笑道:“我猜的。你不是做过捕快吗?你看上去不像本分老实的缉捕,既然人都敢杀,大概也不会拒绝开启百锁的钥匙吧。”

秦汉秋不欲在钥匙上多费口舌,只道:“公子的意思呢?不管怎麽说,我都得出去。”施明轩干脆仰躺下来,“你要我怎麽帮你?你不是都有钥匙了吗?”“钥匙是其一,不被发觉是其二。若是得公子神蛊相助,熏迷住众衙卒一时半刻,才叫我神鬼不知,人我无损地出去。”施明轩又道:“这倒不难。只是我帮你,有何好处?”秦汉秋道:“我才能疏浅,目下却无可标榜的地方。不过,若是出得此地,日後公子但有吩咐,只要力所能及,必贡献绵薄。”施明轩暗暗笑了,秦汉秋不是第一个对他说这话的人,是不过原因不一样罢了。秦汉秋是为了逃狱,以前的那些男男女女呢,一多半是倾倒於他的容貌,央求他能跟他们相好,有的求一生,有的求十天半月,还有的说,只要他高兴,就可以去找他们。还有些人呢,既求他的人,也求他的蛊,胃口大过天,也不怕吞不下反被噎死。施明轩一开始,还觉得这些凡夫俗子怪有意思,渐渐地只剩下厌烦:唉,也不看看自家的模样才能,就敢狮子大开口!他感到秦汉秋也不过如此,笑过之後便冷了声音,道:“哼,这算什麽好处!好像我缺人供我驱驰似的!”

这回答在秦汉秋意料之中,他觉出施明轩的故意刁难和怪脾气来。不过按照他保镖时候听过的奇闻轶事,世外高人多是脾气怪癖,无可琢磨的。他不以为意地不再言语,只是暗自思忖施明轩会在什麽时候离开,在他之前还是之後,若是在他之後,他逃狱时他会不会反而添加阻碍,叫他功亏一篑呢?他在那边没理出头绪,甬道里就传来脚步声。

三个狱卒摇摆而来,走到秦汉秋门外,开锁启门。秦汉秋不禁问道:“升堂了?”却无人回答。狱卒进来後,给他上手杻,套锁链,押著他就要往外走。施明轩压著嗓子,低低地“咦”了一声,飞快坐起,盯著狱卒和秦汉秋。秦汉秋无可如何,拖著一身枷具去了。

此时此刻,罗县令正坐在他的内衙书斋里,跟他的师爷郑岚之讨论案情。午後,从江都府来的一匹驿马带给他一份公文,乃江都府那边收到一妓女投案,倾言之後,案情急转直下,於是江都府便让罗县令单独提审秦汉秋,问一问当时的详细经过,以便跟那名妓女的口供核对。罗县令下了晚堂,匆匆用了夜膳,便叫来郑师爷,一道审问秦汉秋。

罗县令罗茂政,是一个正当壮年的喜欢吟诗作画的七品小官。他体态微胖,行走缓慢,两只眼仿佛终年欠觉一般朦朦胧胧地睁不开。他也的确欠觉,他有三位夫人,这其实只是平常的数量,但是罗茂政自觉不是个御女高手。每七日都要在三位夫人房内轮流过上一夜,这对他而言,是很消费精力和元阳的。他很盼望独眠的日子,喝点小酒,做做小诗,一人独占一张大床,安详而惬意。对女人,他不甚在行;对公事,也只是认真应付而已。他不是狄仁杰,做不到断狱入神,案子稍微复杂一些,他就开始叹气。但叹气归叹气,他也并不畏难,而敷衍结案。一般而言,他会派出去好些缉捕衙卒,满县城地问询、找线索、寻证人,甚至央求临县同僚帮忙。他喜欢慢条斯理地,将案子拖上很长时间,斟酌来,斟酌去,从这反复斟酌当中,他寻出点艰难的诗意。除此之外,他是个普通的县太爷,须参加当地乡绅做邀的宴会,拜访各行各业有头有脸的行董,或者铺排开车马官轿,到临县勾摄公事几日。对这些事情,他也只当是作为县令顺带的职责,睁著一双朦胧眼来来去去。

目下捉来的这个秦汉秋,在江都府犯了事,逃了有一段时间,最後在他这里,被截住了。这可是功绩一桩。这桩功绩是京师来的林老板帮他做下的。对於林老板,罗茂政是勉力敷衍。他眼睛再怎麽朦胧,也晓得林世卿的来头。说起来,林世卿对於他这个即将外调的县令,还算周到客气。林世卿初来余怀县,就拜访了他,带著京师捎来的大小礼物,微笑著跟他叙话。之後,林世卿在城里的各项动静,他也知晓。他是个外来的县令,余怀并不是他的故乡,所以对於林世卿挖动墙角驱逐老铺的手段,他听之任之。他本来就无意跟林世卿结怨。他并不想巴结谁,可也不想得罪了不好得罪的人。一日林世卿忽然密函向他告发秦汉秋,他起初,是很可怪的。林世卿不是乱伸爪子的人,他这麽做必有目的。果然,目的就是林老板盯了许久的陶一彩。罗茂政预感到,在他离任余怀县之前,他或许得将城里的老乡绅陶家给搅上一搅,伤一伤元气。这让他很不高兴。林世卿是在逼他做恶人,让他不能平静地离任。这有违他寻求恬淡诗意的人生志趣。因此,在接到江都府的公函之後,他突然整个人轻松了起来;他又可以悠悠然地眨著一双朦胧的眼睛到下一个县城上任了。

这个时候,罗县令可谓十分期待,两眼消了朦胧,打起精神等著秦汉秋到来。他希望秦汉秋说出的话,能跟那个江都妓女的一致,如此一来,秦汉秋可就地释放,而他也就功德圆满了。因为期待,他的话就比往常的多,而因为他的话多,他就没注意到坐他旁边的郑师爷今儿晚上格外地少言寡语。

郑岚之端坐在小书案後边,拈著一管小楷羊毫研墨泚笔,面平无波。当初,他听闻秦汉秋杀人潜逃一事,颇为惊讶,接著便暗自祝祷秦汉秋别被捉住,捉住也别在余怀县附近落网,以免须经他手,有所牵扯。当年他年少青涩,迷恋过秦汉秋的铁莽柔情,至今回忆起那个荒淫的夏天仍隐约回味。那个夏天,秦汉秋是真喜欢他,他也真喜欢秦汉秋,可惜秦汉秋只是个没奔头的捕快,而他却有著好前程。他眼睛毒辣,识人极准,心思缜密,箭无虚发,这不明年秋试上榜後,他已被林世卿托人安排,前往富庶靖安的金华县任知县了。在这当口,他十分不愿跟秦汉秋重逢。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纵情交游的小秀才,秦汉秋也由公门捕人沦为阶下囚。(果然是个没奔头的主儿,他当年的眼光没错!)如果被罗县令或别的什麽人知晓他跟个杀人犯有私情,那还得了?尤其是,这个囚犯正经他之手,下判定罪。当然,旁边还有个罗县令,可罗县令是个说精明不精明说糊涂又不糊涂的,万一秦汉秋兴头一起,当著罗县令的面跟他言语骚情,这可怎生是好?

郑岚之心念电转,暗暗忧虑。目下江都府那个妓女的口供,可谓将杀人一事全权揽下,秦汉秋不过犯了殴打小罪。倘若秦汉秋真没杀死胡金昌,不几日放了出去,林世卿以此要挟陶秀珠交出胭脂铺的算盘就要落了空。这案子虽由罗县令主持,他不过做个参议和簿录,但谁知那老狐狸林世卿会不会一气之下,迁怒於他,将许他的金华县令的事话收了去?要知道,他可是给那老东西陪了床的!秦汉秋一旦放掉,那床岂不是白陪了吗?郑岚之几乎咬起了牙,他忘了,林世卿不过而立,算不得是老东西,而他呢,跟林老板肏屁股,也肏得还算高兴。只是小师爷在床第之间,向来不爱主动,却不得不对林世卿小心讨好,这让他很是不快。哼哼,凭我的姿容,要什麽高俊粗屌的汉子找不到,却要委屈侍候那个干巴巴僵歪歪的老东西。(实在冤枉了林老板!)为了这份委屈,郑岚之也不许秦汉秋来搅他的好事!

小师爷咬了嘴唇,决心一会儿要说些绝情话,好叫秦汉秋不那麽容易被放了去。正肚里辗转著肠子呢,狱卒就在门外打了腔,罗县令忙不迭应了,一个戴枷汉子被推进来。

秦汉秋跨过门槛,转头就看见了郑岚之。

没有谁能描述清楚,老相好重逢时各自肚里转的心思;也没有谁能拿出个好主意,在穷途末路时遭遇正春风得意的旧情人该如何表现。秦汉秋负著大枷,套著手杻,竖在书房中央,看了眼罗县令後,就把目光定在郑岚之身上。只见小师爷眉目清姣,削肩细骨,长衫翩然,宛如昨日。只是身上那份娇憨活泼的神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人情练达世事洞明的端方。

秦汉秋心中滋味莫名,好像怅然若失又好像感慨万千,愣神之际,腿弯处被身後的衙卒猝然一踢,不提防地跪了下去。即便如此,他仍旧大剌剌地打量著郑岚之,两眼瞬也不瞬。

罗茂政不以为然,“我问他几句话,你们别看著了,到外面去。”衙卒躬身退下。郑岚之半垂著头,余光瞥到秦汉秋跪下去,大气都收了起来。他知道疑犯跪知县是理所应当,可他就是感到不舒服。

罗茂政才顾不上这二人心里所想,衙卒一出门,就道:“秦汉秋,案情有些不清楚的地方,本官特来讯问一二。”秦汉秋这才把眼睛看向罗县令。“嗯,本官问你,今年十月廿二日,你可是寻到江都府一处花楼,以拳殴打你妹夫胡金昌?”秦汉秋口称“是”。罗县令又问:“那麽,你当场就将人击毙了?”秦汉秋皱眉,“没工夫细看,出了门听见粉头胡喊,才知人已经死了。”想了想,又加了句,“那厮恁地不经打!”罗茂政不悦,“你身为公门中人,才好仿效无赖强盗之举……”秦汉秋嘿然,“他逼死我妹妹,挨我几下打还不应该?”罗县令斥他,“休得放肆!”秦汉秋咧嘴笑笑,看向郑岚之。郑岚之本来在暗中打量他,看他浓眉鸢目,薄唇隆准,英武之气,更胜当年,心中正发出三分犹豫,冷不丁见人望过来,陡然紧张、惶然,心道要遭,连忙盯著纸笔,恍若不闻不见。罗茂政整敛仪容,又开口道:“也就是说,在你离开时,你并不确定胡金昌是不是已经毙命?”秦汉秋又看向他,再次皱眉,他听出些蹊跷来,“没错。”罗茂政一下高兴起来,“那麽,你仔细回想,你出了门多远,或者多久,听见了粉头的呼叫?”秦汉秋眉头皱的很紧,“走了……有一段。”“再想想,你对那个陪胡金昌喝酒的粉头,可注意过?”秦汉秋道:“我是去找姓胡的晦气,去看那粉头作甚?”顿一顿,忽道:“怎麽,那个粉头有做手脚不成?”

罗茂政不答,但他的神采却显露出,他得到了他想要知道的答案,并且很满意,满意极了。秦汉秋盯著他,想从他脸上瞅出些端倪。一边的郑岚之,一边记录,一边心中五味杂陈。方才秦汉秋瞧他,他害怕、担心,却掩不住心底的一丝欢喜;现在秦汉秋不看他,他舒气、心定,却又隐约失落。听著罗县令和秦汉秋的对话,他知道,不久秦汉秋就会被释放了。这个结果对他并不利,他本该说些什麽的,可他被秦汉秋那双鸢目一盯,就发觉舌头发了僵,嘴巴张不开。唉,也罢,等人走後,他再对罗县令说也不迟。

秦汉秋呢,也飞快转著心思。他听出些由头,感到事情不那麽简单,那个他几乎没瞧过的粉头,忽然从暗中站了出来,成了案子的关键。他几乎可以肯定,他那两拳,并没将胡金昌打死,而是在他走後,那个妓女,螳螂捕蝉黄雀在後地,借著机会加上些动作,弄死了胡金昌,再将罪名稳稳当当地搁他头上。他感到命运的峰回路转,胸中敲起鼓点,脸上却仍旧维持著肃容。他再次看向郑岚之。他觉得小师爷一定知道详细备里,但他就是那麽沈静地、平常地露著口供,仿佛不认识秦汉秋一般。秦汉秋理解他,却不肯放过一饱秀色的机会。他奶奶的!秦汉秋眼睛在小师爷身上转上几转,这小子是出落得越来越俊俏了,可惜却没他上嘴的份了!他片刻之间,历经命运的起落和悲喜,一颗心飞飘起来,便很是肆无忌惮,美人在前,觉得多看一眼是一眼,目光如舌,在郑岚之一张俏脸上左右舔舐。郑岚之岂有不察之理?肚里暗骂秦汉秋刚逃出鬼门关就故态复萌,然而却又难免自得。他想起那个胖乎乎的自称是秦汉秋娘子的陶献玉,可怜的小胖子,你家相公这会儿可还记得你?

罗县令再怎麽高兴,也觉出秦汉秋看郑岚之的眼光很是放肆了。对於郑岚之跟林世卿的私情,他略有耳闻。郑岚之生得好相貌,他的几个夫人都喜爱这个师爷,对此,罗茂政很不以为然。他心里将郑岚之归於以色侍人的范畴,即便郑师爷办事尚可,也不能叫他满意。他觉得郑岚之是个会整出麽蛾子来的人,不能登大雅之堂,无奈他又不喜公报私厌,故意刁娜人家。他唯一盼望的,就是三年期满,他可以跟郑师爷分道扬镳,眼不见为净。然而如今就在他眼皮底下,他郑师爷的好相貌连个囚犯都看傻了眼。哼,真是好本事!罗茂政斜眼瞧看郑岚之,不过皮相好看罢了,世人又可知大多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的道理?

出於非礼勿视,罗茂政赶紧叫人把秦汉秋带回牢里。郑岚之觉出罗县令的不满来;秦汉秋走了,没了那双鸢目的注视,他重新起了薄怒:罗县令待他更加生分,而这一切,都怪这个风月恶鬼,戴著枷具就也能生出色意来呢!

☆、第四十六章

三个小亲随放班一日,回到北院。陶献玉见到小柯子等三人,二话没说就上前去,刷刷撩腿,一人狠狠踢了一下屁股,连小梅子也没幸免!小柯子愣在当场,小伍子默默掸衣服,小梅子又羞又气,眨著薄薄一层泪花,望著小少爷哆嗦嘴唇。陶献玉毫不理会,只顾拉著甘荃的手,道:“走!马上去找那个骚师爷,给他一个下马威!”甘荃呢,喜欢看小戏,自然是一百个愿意的。之前他喜欢林世卿,把这小师爷当成情敌,如今情敌虽不是了,对郑岚之仍然全无好感:别看那人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内里可骚著呢!摆著一张清冷的荷花脸给谁看,哼!他决定跟胖肉丸同仇敌忾。“去就去!我之前也想会会他呢!”甘小少爷一兴奋,脸上的雀斑更浓重了。

那边,小柯子不依不挠地问:“少爷,你做什麽踢人?”陶献玉回头,撅著葫芦嘴道:“还做什麽踢你们?你们干的好事,昨儿一块儿告假,让南院的老寡妇过来,那个老娘儿们!我还没起床呢,就跟我干上了架!害的阿姊回来,揪我耳朵!”歪著脑袋摸著自家左耳,仿佛回忆起当时的痛楚和委屈,末了,冲三人挥起小拳头,“你们敢不服气?”小柯子他们呢,自然从未服气过,却只得低了头,息事宁人。他们太了解这位小少爷了,以往被小少爷欺负的事情多了去了,踢一下屁股算得了什麽呢?

陶献玉才不理他们,跑进屋里将秦汉秋赠他的兔毛围脖和帽子依次戴上,惹得甘荃一阵怪叫,“哟!新货色呀!打哪儿弄来的?”小少爷便扭著小肥臀,嘻嘻笑道:“亲亲相公送的哩!”甘荃立即撇嘴,乔泰哥还没送过他东西,除了请他吃过一次馄饨。他打量胖肉丸今日的穿著,嗯,天寒地冻,胖肉丸可预料地穿成了小圆球,但外袄的花色做工,却透露著精巧仔细。只见陶献玉的袖口金银线交织,上身玄缎印花,赭褐作底,六瓣红梅点睛,脖上脑袋上,圈著盖著纯白的兔毛,深浅映衬,著实可爱可亲。甘荃爱美的心肝也忍不住动容,抱著陶献玉道:“陶老弟,你虽还是个胖肉丸,却是世上最最可爱的肉丸子!”然後,拿嘴亲了亲兔毛夹层中的胖脸蛋。陶献玉呢,一看连素来不睦的小麻子都被自家征服了,笑得嘴巴聚成了第二朵小红梅。

一时间,二人和好如初,手牵著手往外走。小伍子忽道:“少爷,小姐不准你出去。”陶献玉猛回头,“个嘴欠的!我是为了咱们家,去奔走,打听,就你听话卖乖!”理也不理,跟甘荃摇摆著出了门。到了中院,迎面遇上管家陶福,小少爷胸有成竹,踮脚凑到甘荃耳边叽咕几句,甘荃会意,扬著一张小麻脸,脆生生道:“陶叔,我带陶老弟出去转转,不惹事!”陶福看重甘家,其中就包括了甘家少爷。尽管他对於这个承诺持怀疑态度,却也只好点头放行。

两个小少爷出笼的雀儿一般,嘻嘻咯咯笑著,打轿入城,到了街市上,吵嚷著下来,付了轿资。甘荃识得郑师爷的宅址,四下看看,辨了路径,扯著陶献玉往前走。这日照旧冬阳微弱,霜冻久久不化,往来行人,个个穿棉著袄,吁气如云。甘小少爷穿一身又薄又俏的夹袄,下摆抖落飘洒,好衬出自家的细条身段。他走路时,依旧改不了习惯,将个窄屁股左右摇晃,跟个行走的花蛇也似。小少爷在他身边,则像个矮墩墩圆乎乎的胖鹌鹑。陶献玉伸出手,在甘荃屁股上捏了一把,“小麻子,你怎麽就这麽苗条?可嫉妒死我!”甘荃呢,既然受了夸赞,就不好再得寸进尺,而需礼尚往来。他拍著陶献玉的肩头,道:“你这样也很可爱!”小少爷拧眉嘟嘴,“不喜欢这样!太胖了,真像小肥猪!”甘小少爷摇头,“此言差矣──要知道,各有各的好;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嗯,你肉多些,便是那小杨贵妃,我苗条些,便是那小赵飞燕。”甘小少爷觉得自己的话说的顶有水平。陶献玉依旧嘟著个葫芦嘴,他才不稀罕做小杨贵妃!他只想做个苗苗条条的漂亮的小娘子;他巴望冬天赶快过去,夏天赶快到来,以他的经验,到了盛夏,他总归会掉些膘的。

俩个人朝著老君庙後南小街的方向走。甘荃的衣服仍然穿得不够多,朔风稍起,便将身子弓成个虾米。路过一个卖烤芋的小摊,甘小少爷禁不住冻,拉著陶献玉停下来摸出铜板买一个甜芋暖手,顺带解解馋。卖烤芋的老头儿收了铜板,称了个甜芋递过来。甘荃也不嫌烫,拿到手中就迫不及待撕皮大嚼。金灿灿的芋头又香又甜烫乎乎,像把小火似的在寒冷的空气中散发著热力,而且是香喷喷甜丝丝的热力。陶献玉睁得双圆眼盯著甘荃手上的甜芋,脑袋越凑越近,津液直咽,舌头频舔。甘荃见了,为显示点大方的姿态,恩赐一般把甜芋让过来,给小少爷咬一口。陶献玉当即嘴一咧,毫不客气,“啊呜”一口,挖去老大一个月牙!心疼得甘小少爷直叫唤:“胖肉丸,你家相公还在牢里,你怎麽胃口就这麽好!”陶献玉不理他,三两下把嘴里的甜芋囫囵吞下,舔舔舌头,感到意犹未尽。望望摊上的热烤芋,他也掏出几个铜板,递给卖芋的老头儿。那老头儿看他胖乎乎的模样挺喜人,特意称了个大的给他。甘荃一见,马上嚷道:“老头儿你偏心!胖肉丸,你,你得也给我咬上一口!”小少爷正给甜芋撕皮撕得高兴,听见这话就不禁拧起小眉毛,却没办法,慢腾腾剥了个芋尖子,吸著气递到甘荃嘴边。甘荃两排牙齿闪闪,准备连皮带肉将本利一起讨回,嘴巴一张一阖,“啪嗒”,牙齿敲在一处,仅仅叼了一个小角。原来小少爷护食,临到甘荃合嘴时,把手一缩,差点让甘小少爷吃了空!甘荃气极,叫道:“胖肉丸,你恁得小气!”陶献玉伎俩得逞,生怕甘荃还来分他的甜芋,忙不迭埋头就啃,呜哩呜噜道:“你是小赵飞燕,得苗条,不能吃太多哩。”

甘荃无奈跺脚。两个人就一边啃甜芋,一边往郑岚之住的小院挪。甘小少爷到底斯文又注重体面,吃上一口就掏出帕子抹一下嘴,陶献玉却是个随心所欲的主儿,把脸埋在芋头上大嚼,不一刻嘴边、两颊就沾上了金黄的甜芋丝儿。折过一条背街小巷,甘荃吃完了手上的芋头,扭眼看看陶献玉半个胖脸蛋上都是食物渣,心里发笑,却不出言提醒,只是自家拿帕子揩了嘴,收进怀里,劝道:“胖肉丸,你倒是快些吃,马上就到了,你难道想让那麽、那麽漂亮的郑师爷看见你吃东西的傻相?”陶献玉一想不错,可劲地啊呜啊呜将烤芋往嘴里塞,腮帮子撑得鼓起来,顺手把吃剩的一张烤芋皮儿丢给甘荃,“喏,帮我给扔了!”甘荃嫌脏嫌粘,“哎哟!恶心死人!个胖肉丸,把我当小柯子使唤!”陶献玉一脸理所当然,挺著小胸脯在寒风中嘻嘻傻笑,口中裹著半嘴金黄的芋肉。两人拌著小嘴,走走说说,已然摸到了郑岚之住的院子。

话说这郑小师爷趁著衙里正午放班,回到自家宅院,打发照顾他起居的老苍头夫妇生火造饭。秦汉秋一案,差不多尘埃落定,他本打算使个绊,拦阻一下,却被那日秦汉秋左瞧右看的,略略失神,等到回转过来,想去找罗县令,那罗茂政又是一副“想干什麽来”的样子,他抿一抿嘴,终究没出声。可是这头做好人,那头就得著慌。他有一段时间没见林世卿了,不知道那老厌物知晓这事儿会不会胡乱扯怪。若是扯怪到他头上,他那金华县县令是不是就丢了呢?满腹心事地,郑岚之就不愿在衙里多待,一放班便回到自家院子,却又担心林世卿找了来,就吩咐那老苍头对外说他有恙,不宜见客。如此,他才带著股莫名惆怅的心情,躺在湘妃榻上翻著《花间词》,心里想著,自己对那个莽夫可真是不错,可那莽夫却什麽也不知道呢!正慵懒地要坐起来,老夫妇之一的丁老伯立在门首道:“师爷,来了两个小哥儿,说要见你,放他们进来?”

郑岚之奇道:“什麽小哥儿?哪儿来的,是小娃子吗?”丁老伯道:“没那麽小,是两个小官人,一个自报姓甘,一个姓陶。”郑岚之挑了挑眉,已然知晓来的是谁了,并且猜到二人的来意。这必定是次极有趣的会面!小师爷微微笑了。即使面对那个林世卿,他尚且从无畏怯,何况那两个娇生惯养的酒囊小少爷呢!整整衣冠,他让丁老伯引人进来。

於是,摇著个窄臀的甘小少爷和沾了半脸芋头渣的陶小少爷跟著丁老伯进了正屋内厅。一路上,两人东张西望,互相呶嘴使眼色,绕过影壁,穿过小院儿,踏入一个布置清雅的轩厅,屋内装饰来不及看,四只眼睛就落在屋子主人身上。丁老伯出去,又回来,捧上三盅香茗,唯唯退下。

郑岚之看一眼甘荃,看两眼陶献玉。只见头一个跟上回在广延楼见的一般样,身细体长,雀斑团鼻,一对狐媚招子左右流波,却不得个中精髓,有皮无骨,有形无神,最多招来风月恶鬼的青睐;另一个呢,似乎又胖了些,脖子和头上戴著的,倒都是好东西,可是那张脸上,黄黄的粘的是什麽呀?莫不是他刚吃过东西?小师爷望著陶献玉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过又抿抿嘴。

陶献玉瞧他半天了。从小师爷的眉毛瞧到眼睛,鼻子瞧到嘴巴,看他脸上皮肤白瓷也似,一介身段竹节般修拔,心底就先不自在起来,嘴一撅就开始翻白眼儿。郑岚之开了口,“两位小少爷找我有事?”甘荃转头看陶献玉在那边作怪相呢,胳膊肘就去捅他,嘴上道:“郑师爷,咱们想来问问,秦汉秋那案子是个怎麽说法?”小师爷心道,哟,对了,他们还什麽都不知道,还在那儿干著急呢!於理,他不能私下透露衙里的公事;於情呢,他也不想这麽快告诉他们好消息,叫他们兴高采烈。郑岚之道:“县衙内情,不可外泄,还望甘小少爷和陶小少爷体谅一二。”甘荃听了,忽然想到,对了,怎麽忘了带礼物来呢?两手空空的还指望别人对你露口风?便去看胖肉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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