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吃,是在前门买的么?”
“是啊,前门那几家店铺,还有餐馆,全都开业了”说着,怕她噎着,又端着水喂她
“嗯”
“再吃一个吧?”
“好…………我没事,现在能吃能喝,挺好”发现何不为一直盯着自己,令萍也能猜到她的心思,淡淡说道
“嗯?……呃……那,那就好,过段时间,我们就离开北平”何不为夹起一块煎饼,喂着令萍,说的很小声
临近中午,几个同事陆陆续续来到办公室,因为令萍的事,何不为已经多日不怎么工作了,同事们整理着照片手稿,看着何不为,不知发还是不发,北平现在正在日本人的铁蹄下,连出门都随时可能被搜身,这些反,日言论若报道出去,是极其危险的。
“发,全部发出去,当然,我也理解你们,若有不愿参与的,现在……可以离开”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看着她,沉默半晌,拿起手稿,去了地下室,那里有一台老式的手摇印刷机,之前印刷报纸的印刷厂已经关门,老板走前,将这台机器送给了何不为,现在,没人敢印刷这样的报纸了,只能自己动手
听到楼下机器的闷响,何不为满心感激感动,拿起笔,将自己近日的所见所闻,全部如实写了下来,写的义愤填膺,写的满腔悲愤,眼泪不住滴落在纸稿上,黑色的墨汁,混着字迹,晕染开来……
“不为”夜里,令萍有些蹒跚的来到外间,这也是她那么多天来,第一次走出那个房间
“嗯?怎么下床了,来,快坐下”正在台灯下秉烛夜读的何不为,赶忙起身,扶她坐下
“我又不是病人”令萍坐定,抬起头看着何不为,笑着说道,语气里带着娇嗔和俏皮,何不为就着小台灯,昏黄的光线,低头看着她,见令萍情绪好转,本应是值得高兴的事,可现在,何不为只感到心酸难耐,摸着桌子,转过身,抠着桌沿,长出口气
“呵呵,我又没说你是病人”何不为尽量让自己笑的自然些
“嗯……外面怎么样了?”令萍看着她,想了想,问道
“外面,还算平静,怎么了?”
“没怎么,你跟嘉毓,联系上了么?”
“嗯……之前收到她的一封信,她说她现在在南京,我回了信给她,不知道她有没有收到,日军发动淞沪战争,无锡已经失守,南京,似乎也不太平,哎……”何不为轻不可闻叹息一声
“你不要太担心,她跟韩老师在一起,应该没事的,你下一步怎么打算,是要去南京么?”
“嗯,再等等,等这边事情全都安排好,我们就去南京”
“……………………”令萍没有回话,盯着面前桌上的几只笔,勾了勾唇角
三天后,大街小巷满是何不为的文章,虽然这上面记录的,都是人们每天见到的景象,但是能将它写出来,并且敢发表出来,在如今的北平,除了何不为,还真找不出第二人来,且她从始至终用的都是真名。
老百姓传阅着她的报道,就连许多不识字的老人家,反着拿着报纸,找年轻人阅读,但是……越出名,接受的人越多,也就说明越危险,不出几日,日本人开始点杀何不为,在京城内,大举搜索着她的报社,还有反,日“同,党”,何不为得到消息后,跟几个同事商量一番,准备马上离开北平。
几人匆匆烧了所有资料,带着不多的盘缠,乔装打扮,拿着假身份,有惊无险的出了北平城,可是刚出了北平,令萍便提出要独自出走,何不为和其他同事,被她吓得不轻,这个时候,她要是独自离开,不知会遇到什么危险!…………再加上之前那件事,何不为始终心有余悸,说什么也不依她,连拉带拽的带着她一起往前,可白天就罢了,晚上呢?第二天一早醒来,早就不见了令萍的踪影,连留下的书信,也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道路不同,就此别过,再见珍重”
道路不同?她要走的是那条路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四
几日后,我们到达武汉,我的小外甥两岁多了,一直昏昏沉沉的睡在我怀里,模样十分可爱,但我现在却无心欣赏这天真的睡颜,因为,他几日来高烧不退,在车上时,嘉琪急的直哭,可车上别说医生,连一片退烧药都找不到,我难忍自责,我应该在上车前,就备好日用药品的……
两个弟弟来接我们,带我们找到一家勉强还算全面的医院,而嘉琪,本就晕车,又看到孩子这样,有些焦虑烦躁,一下车便晕倒,医院里,她和外甥住在一间病房里,医生看了看小外甥的情况,说他好像是肺炎,让我们有个心理准备。
我和弟弟轮班照顾着她们母子。点滴和药瓶,每天不停的轮换在病床前,可还是没能留住这个孩子。一天清晨,我迷迷糊糊的醒来,见嘉琪坐在床边,神情呆滞,满面泪痕,两个弟弟也不在,我走过去,往她身后看看,孩子手上的针头已经拔掉,面色青紫,我见过……嘉明走时,就是这样……
弟弟们买了口棺材,将外甥安葬后,我们去到学校,学校在汉阳一个安静的小村庄,许久没有回到学校,没有见到学生,学校在迁徙的路上,又收留了不少孩子,我见到这些孩子,一时无话可说,百感交集……
外甥走后,嘉琪终日魂不守舍,最后,从大门外的,一个小山坡上滚了下去,这时她已怀有近7个月的身孕,这里距离医院比较远,我见鲜血不住的顺着她的腿根往下流,跟学校的老师们,找了一块木板抬起她,急匆匆往市区的医院去,可还没有走到半路,一位年长些的前辈说,这里走到市区,还要很久,她这样出血,还没等到医院,怕是就没命了,我被吓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无奈,只能将她送到,一个当地诊所,这个诊所,有点像一个救助站,有两名医生,还有几名护士,简陋的“手术室”外,我两手相握,不停的来回踱步,我失去的亲人够多了,不能再失去!
过了许久,医生告诉我们,大人没事了,但是孩子没有了,而且,我妹妹,再也没有了生育能力……
嘉琪不吃不喝,在床上躺了近两个月,眼泪也不停的流了两个月,我没法劝她,我连自己的都劝不了!我不敢写信去给妹夫,他还在长江一带,不分昼夜的架着战机,逐敌作战,我怕这封信,会影响到他!但我在心里,诚恳的向他,向父亲,向嘉琪道歉,因为,我始终感觉,是我这个大姐,没有尽到应尽的责任,才会发生这些不幸!
十一月底,收到父亲来信,他马上要来武汉,算算日子,应该便是最近,我之前告诉他,嘉琪流产且无法再生育,而且,他的大外孙,也因肺炎离开,他回信,语气看似很平淡,没有责怪我,也没有大悲大痛,只是叮嘱我,照顾好嘉琪,我知道,他是真的不怪我什么,但他也真的,是悲痛的!否则,不会在见到嘉琪时,始终不说话,因为他的喉结,不停上下鼓动着,已经说不出话……
父亲要来,我们一家人,又能短暂的团聚,为了方便,弟弟在村子外,找了一处距市区跟学校,都不是很远的农家小院,院子还算宽敞,堂屋前有一处闲着的空地,我跟弟弟们翻了翻,准备来年种些菜,再种少许的花,当然,如果来年,我们还在这里。
数日后,父亲来到武汉,但没有马上来找我们,而是去了统战部,过了一周左右,忙完公事,父亲抽空来到学校,我正在给孩子们上英语课,并不知道父亲已经到学校,只是感觉好像有人一直看着我,所以下意识的往窗外看了一眼,下一秒,我感觉我手里的书本,砸在了脚上,过了好一会儿,我回过神,看看面前正不明所以看着我的学生,赶忙捡起书本,继续讲课,这本书,已经用了很多年,如今被这样一摔,顿时散落了好几页!
“哎,拿来,我给你补补,你看你这书”
“我书怎么了……那,那不是被你吓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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