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呀,你也累了,去休息吧。”天后一语即毕,却呜咽落泪,好象这些日子,不管说什么,她一张嘴,就会落泪。婉儿的心抽痛着,她感觉现在陪伴的不是爱人,她没有妒忌,只有对一个失去丈夫的挚友的怜惜。
“天后,婉儿不累,让婉儿再陪陪天后吧,您若想说什么,就跟婉儿说吧,您就痛快的哭出来吧,别再压在心里了,婉儿看了心碎。”说着婉儿的泪滑落香腮,她何尝不想念那位如慈父般的先皇,可是她不能表现出来,特别是在天后面前表露出来,她压抑的悲痛有何人能知呢。
“婉儿,先皇的遗诏,有军国大事不决者,由我决断,那日常朝政之事就要由新皇和大臣们处理了,先皇要你辅佐新皇,你准备好了吗?”天后手扶婉儿的头,缓缓地说。
“天后,婉儿蒙天皇天后教诲,自是不敢怠慢朝政之事。只是新皇登基,尚不谙政事,裴炎又为顾命大臣,裴炎的心思天后是清楚的。只以婉儿一人之力如何能把握大局?婉儿虽知因先皇宾天,天后已心力憔悴,可是,社稷为重,婉儿想还是需要天后临朝听政的。”婉儿说的是实情,她深知李显的才能,监国期间,又被天后和朝臣压制,登基后必是一味地反其道而行之。事实也如她所料,李显登基则处处与天后的执政纲领相背,与大臣们关系紧张,又无治世之道,朝堂一派混乱。
“婉儿,先皇和新皇都不希望我再临朝称制,你不是最清楚的吗?”天后的话让婉儿感觉,天后已经没有了以往的信任,只是在常规试探于她。
“婉儿在天皇身边多日,先皇教授了婉儿很多东西,婉儿也体会了先皇对天后的心意。事实上,彼时先皇病体难支,完全可以当即选择传位给太子。婉儿那次急着来找天后下棋,也是因裴炎给了先皇这样的谏议。但是,后来先皇教授婉儿,如果传位太子,那先皇就只能是太上皇,而太上皇跟皇帝的关系十分微妙,如果先皇过问政治,皇帝就会有压力,就会想办法反制。而彼时太子的能力先皇是清楚的。另外,如果传位太子,先皇即便以后身体好转,权力也不能再收回。而如果让天后摄政,一旦身体好转,还可以收回权力。所以,在先皇心目中,只有您和先皇才是一体之人,才能稳守先皇的江山。”婉儿把政事说完,立即叹息了一声,“先皇睿智,先皇一生有您,江山、美人尽收尽享。婉儿只能从心里拜服呀。”神情略带伤感,沮丧地跪坐下来,垂下了眼帘。
“婉儿,婉儿,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也委曲你了,我~,婉儿现在是服丧期间,你知道礼制~。”天后坐起,手抚婉儿娇嫩的脸庞。
“恩,婉儿当然清楚,天后不必如此,一切都是婉儿该做的,这样婉儿心里才能好受些,才能稍稍平复婉儿心中的歉疚。”婉儿把头靠在了天后腿上。
“我的好婉儿,你太善良太单纯,你又何错之有呢,真正有错之人都没有半分内疚,反倒让你一人承受了这么多,起来,婉儿,坐到我身边来。”天后扶起婉儿,坐在榻上。
“唉,婉儿,不管怎么说,我和太子现在也是孤儿寡母,只有靠朝臣们暂撑起这片天。你受先皇之命辅佐新君,新皇还要靠你呀,婉儿,又要辛苦你了,我心里不忍呀。”天后抱着婉儿的头,抚着她那张已经清瘦了许多的脸。
“婉儿定当尽心竭力稳定朝纲,到于辅佐新皇,婉儿恐怕,恐怕难能让天后满意。”婉儿想还是把话挑明了吧,这种试探,她有点累。
“为何?新皇对你的心思我早知道,你虽为先帝才人,也不是没有,也不是没有可能成为新皇的嫔妃,依你的才能,日后为后也是绰绰有余的。”天后说的是道理,可是婉儿听到自己企盼了一年多的人说出这样的话,缓缓站起了身。
“天后说得是,婉儿谢天后褒奖,一切按天后意思办。婉儿确实累了,天后安寝吧,恕婉儿告退。”回身未等天后回话,就回到了久别的别院,自己的房间。园子里的景致已经被白雪覆盖过,有些地方雪融了露出斑驳的颜色。泉水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欢跃,一切肃穆,与先皇离世的气氛统一协调。婉儿感觉这一刻,她并没有太多的泪。她确实进步了,至少在少流泪的方面,象了上官家的人。
大行皇帝的葬礼在洛阳举行,举目无边的白色盖掩了大地最后的一点生机。天后与婉儿一起披孝服于柩前祭奠,婉儿流的泪比天后流得多,天后的泪在先皇在时流干了,而婉儿只有在这一刻才能完全表达对先皇的情感,压抑许久的悲伤,在众人漫天的哭泣声中得到了释放。
不知过了多久,天后起身,拉起已泣不成声的婉儿,“婉儿,你站起来,先皇走前是如何教诲你的?他有没有叫你哭天呛地,有没有叫你悲痛欲绝?他要你以你的才智,辅佐新皇。先皇一生以江山社稷,以天下苍生为重,他要我们对朝政执契承挑,不可暂旷,大家起来。”天后铿锵的声音唤醒了婉儿一时迷失的心灵。婉儿缓缓起身,抬起头,拱手行朝堂礼仪,“天后,婉儿一定不负先皇所托,先皇教婉儿如何称量天下,婉儿定不辱使命,为天下苍生的福祉,为江山社稷的安宁,自当励志竭精,鞠躬尽瘁。”言毕,躬身趋向新皇,“婉儿拜见新皇陛下,新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朝臣皆随之跪拜,李显微俯身示意扶婉儿起身,请众大臣平身。婉儿转向天后近前跪拜,“婉儿拜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太后锁眉抚起面容憔悴的婉儿,娇弱的身子在宽大的孝服内,如风中百合,让人怜惜。太后一手拉起婉儿,一手揽婉儿入怀,“婉儿,这些日子辛苦你了,随哀家回宫吧。”
“太后,婉儿奉先皇旨意,将与顾命大臣一起,辅助新皇参议朝政,婉儿即刻与大臣们同去贞观殿议事。先皇守孝期满,婉儿将随新皇,扶灵回长安。”太后的怀抱一紧,裴炎脸上浮出了一丝不为人察的得意。只是宽大的袍袖中,握着太后手的素手一紧,自有二人心下了然。
何去何从
“婉儿拜见太后。”午时一过,太后在小憩,婉儿回到了太后寝宫,见太后没有睡着,就进了寝室向太后见礼。
“哟,你不是在跟大臣们议事吗?午后还去吗?来,坐下。”太后示意婉儿坐在软榻上,雁菱给婉儿奉了茶。“怎么嘟着嘴,生气了?”
“太后,新皇他,唉。”婉儿的烦躁情绪真是百年难得一见,太后倒是轻笑了出来。
“别说,皇上也真有本事,能让婉儿烦躁不安,呵呵,说吧,他怎么了?”太后的话真真是让婉儿哭笑不得,脸上又带上无奈的笑。
“哟,这又气又笑的,怎么,皇上向你表白他要纳你为妃了?”太后心想,婉儿这般姿态大概是这么个事儿吧,皇上可能是在议政的时候说的,所以婉儿脸上有点挂不住,可又无奈,必是这样的吧。自己的儿子什么样,还不清楚吗?太后真想不出显能有什么正事招到婉儿。
“您这是说什么呢?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打趣婉儿。”婉儿无奈的呼了口气,只要是在她身边,婉儿就气不来。太后很得意婉儿这般无奈的表情。
“哟,婉儿这是不想为妃吗?”太后的“无理取闹”真是要把婉儿逗急了。
“您这是怎么了?从昨天到今天,您~,公主这点可真象了您,不把婉儿逗弄哭了,就不算完。还动不动就跟婉儿面前装糊涂。”婉儿真气鼓鼓地噘起了小嘴,起身就要往外走。
“好了,好了。”太后拦腰把婉儿拉回怀里。“婉儿,我看着你一直在长高、长高,可是你怎么就是赶不上我呢,太平都高我一些了。”
“婉儿不想赶上太后。”婉儿的气还没消呢,不过一被拉入这温暖的怀抱,就不由自主地软了身子。
“哦?为何?”太后的手抚了一下儿婉儿的额头。
“只有这样才能舒服地靠在太后肩上,窝在您的怀里。”婉儿刚自己把头靠在太后的肩上,复又站直了身形,仔细地比对了一下儿,确实比太后还低了一点,不过也不多了。
这一系列小动作,让太后不由得笑出了声,婉儿还是小孩子心性呢。笑着拉了婉儿的手,进了内室。
“说吧,谁欺负我婉儿了?”太后拉婉儿坐下。
“唉,是裴炎,裴大人要将门下省的议事堂调到中书省。”拖长的语音昭示着婉儿对此事的厌烦心理。
“婉儿认为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太后想看看婉儿是否已经得了天皇的真传了。
“还不是为了揽权,先皇走了,太后又不理政,他们不都在揽权吗?”婉儿说的是朝堂的事,发的是牢骚,可听得人却心里一转。
“婉儿很讨厌有人揽权喽?”太后想听听婉儿的心声,特别是趁着她有怨气的时候。
“社稷朝堂就那些事,谁的想法有利,就采纳谁的就可以了,有权没权都得靠能力,都是为皇上分忧,何必自扰。”婉儿在宽容的天皇教授身边呆得太久了,完全不在意发表观点的场合。
“哦,婉儿是这样想的。那婉儿最有才华,最能为皇上分忧,朝堂就靠婉儿一人就可以了,还要他们这些大臣做什么呢?”太后的脸上还是没有什么态度。
“您说的是什么呀,是不是今天不气坏婉儿,您就不开心?”婉儿侧身靠在太后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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