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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礼仪式毕，婉儿搀扶神皇走下则天门，登上鸾驾回寝宫，一路上接受着百姓的祝福，看着一张张的笑脸，神皇与婉儿微微点头示意，婉儿开始感觉视线在一阵阵模糊。进了宫门，婉儿再也支撑不住，倚靠在神皇身侧，她已经耗尽了身上最后的力气，颤抖地从袖中拿出一卷装帧精美的诗稿，“神皇，这是婉儿贺神皇登基的诗篇，婉儿撑不到晚宴了，神皇在晚宴上示于众人吧。今日的晚宴~~。”婉儿还想说今日晚宴安排好主持人了等细节内容。

“没有婉儿，就没有晚宴。晚宴推迟到婉儿康复，来为我主持。”神皇果决地打断了婉儿的话。

“神皇，婉儿已经安排了~~。”

“朕说了算！”婉儿闭上了眼睛，一个朕字对婉儿才女来讲，已经足够满足，足够安慰了，她给了她爱的人想要的，想要的。

婉儿再次醒来，是被神皇的震怒惊醒的，用手挥了挥眼前的光影，才看清榻前跪了一地的御医，还有侍女。神皇见婉儿醒来，拉起婉儿，手扳住婉儿无力的双肩，死死地盯着再不愿与自己相融的眸，“上官婉儿，你不是徐惠，朕也不是太宗，朕还会活很久，你的命是朕的，朕一天不走，就一天由不得你做主。”轻放婉儿躺回榻上，“你们所有人听好了，才人的命就是你们的命，才人一天不肯服药，朕便赐死你们中的一人，由雁菱开始。”神皇起身，坐于锦凳上。

雁菱看到神皇的眼神，急急跪到婉儿榻前，“才人，雁菱不想死，雁菱那么喜欢才人，还想侍奉才人身侧，雁菱还没嫁人，还没享受过一天人间的快乐，才人，救雁菱呀。”

婉儿颤抖地拉着雁菱的手，抚去雁菱脸上的泪，“雁菱，委曲你了，我喝药，我现在就喝。”只此一句，殿内就回响起众人长出一口大气的声音，神皇轻笑。

婉儿喝了药，复躺回榻上。“既然婉儿的命是您的，婉儿就把它交到您手上。”神皇及众人听闻，皆感到一阵寒意。神皇轻咳，“把炭火给才人拿来，她现在太虚弱了。你们也都下去吧。”众御医起身，手抚自己的头，还在，还好，真好，才人真好。

神皇见内室已无他人，坐回到榻边，拉着婉儿的手，“婉儿，你为何要离我而去？我从你入掖庭就关怀抚养你，你多大岁数，我就牵挂了你多少年，你为何如此狠心？”

“婉儿已不想再受折磨了，婉儿心中只有您，为了您背弃了祖宗，为了你丢下母亲让公主照顾，复又为了您，辜负了公主，为了您，婉儿已经做过太多婉儿不愿意做的事儿了，太多人死了。婉儿以为神皇需要婉儿，就如神皇所说，称帝是为了婉儿，为了拥有婉儿，为了能和婉儿一起活下去，就如神皇所说，婉儿是神皇的一半灵魂，永不让婉儿受伤害，伤害婉儿的人，都会受到惩罚，可是~~~~”婉儿没有泪，也没有表情。

“可是，薛怀义并未伤害你。你记得我说的话从来都算数，我没骗婉儿，我给婉儿后位，给婉儿幸福的生活，可我不是供婉儿一人驱潜的，婉儿想要我如何做，我就要如何做，那就不是朕了。”神皇的话充分地说明了，婉儿的付出得到了应有的回报，而婉儿想要什么，并不重要，神皇是朕，朕说给你什么，就是什么。与薛做过什么，不是对婉儿的伤害，神皇与婉儿之间的利益交换，是公平的，感情朕是不懂的。

婉儿听到最后一句，轻笑出声，“婉儿从来不知‘朕’这个称谓有如此的威力，可以如此改变一个人，伤害一个人。好，婉儿以前所做的，是为曌做的，婉儿不悔。婉儿以后做的是为这个称谓做的，再不是为曌做的，婉儿就当今晚已与曌别过，离曌而去了。神皇请回寝殿吧，婉儿要休息，婉儿会养好身体，为这个称谓做事。”言罢再未有一言。神皇再唤几声也未有回音，即轻叹，起身回寝殿。

晚宴被神皇无限期推迟了，薛怀义想进宫敬贺，也被回绝了，神皇现在是朕了！

轻轻拉开红丝带，婉儿的香气侵入鼻翼，隽秀的字体展现在眼前：

帝里重阳节，香园万乘来。却邪萸入佩，献寿菊传杯。

塔类承天涌，门疑待佛开。睿词悬日月，长得仰昭回。

“长得仰昭回，婉儿，你永远不会失宠的，宝贝，你回来。”泪滴到诗稿上，神皇急急用丝帕抚去，爱惜地抱在怀中，不知神皇是否也在悼念‘逝去’的婉儿。

十二日，上尊号称圣神皇帝，以旦为皇位继承人，赐姓武氏；以旦的儿子为皇太孙。

急不可待

婉儿毕竟年轻，加上御医们的精心医治，侍女们的昼夜看护，月余即身体康健。被神皇无限期推迟的晚宴终于召开了。婉儿同神皇就坐于上位，自然是举止得体，雍容典雅，婉儿似乎又恢复了乖顺娇柔。

武承嗣对婉儿更加殷勤，说是恭贺姑母的贺礼，却没有一样是姑母能用的，全是博美人一笑的。金钗玉簪，西洋珍品，从色泽到款式没有一样是为姑母着想的，连补品也是为婉儿调养身体的。席间更是一改往日的阴冷狠戾，口吐莲花，妙语连珠，引得神皇及众人惊诧不断，婉儿却是娇笑连连。加上崔湜等才子纷纷邀婉儿赋诗联句，更使得佳人似众星捧月。神皇用手捏了一把婉儿的腿，婉儿未推拒，却抚上神皇的手，娇羞回望，“婉儿能得众人眷顾，还不是因为婉儿是当今圣上的人。神皇称帝，他们本是想亲近神皇，但毕竟君臣有别，他们就来奉迎婉儿了。神皇有多宠婉儿，他们就有多爱婉儿。”含笑依进神皇怀里，众人皆喝彩，举杯相庆。席间也有几位大人，酒醉，是由内侍搀扶下殿。

婉儿的软语加上大臣们的欢庆，引得神皇大笑出声，神皇喜好热闹，饮宴也愿意大家能尽兴，但婉儿的话语和举动，却让神皇有几丝不寒而栗的感觉。莫非我成了朕，就真的是寡人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没有婉儿，天天称朕又有何意义？还是做一样的事，吃一样的饭，饮一样的酒，怎么又好象都变了味道？茶好象也没有了曾经的香气。揽婉儿在怀里，喧嚣的声音好象在神皇耳中渐渐消失，直到婉儿起身，神皇的耳中好似忽然撞进了喧嚣声，不由锁了眉，“婉儿，朕累了，扶朕回宫吧。”婉儿听命起身，交待在场的众人，饮宴由皇嗣继续主持，即扶神皇回了寝宫。

翌日，神皇因昨日喝了酒，婉儿让神皇在榻上多休息一会儿，自己到政务殿批阅奉折。薛怀义欲从南门入宫，恰遇欲入阁议事的宰相苏良嗣，苏相当即斥其僭越，明言其不可走宰相们入宫之门。薛以为宰相都似武承嗣般无耻，因神皇宠幸他，就会为他牵马，其实他是弄颠倒了，是武承嗣不配做宰相。薛对苏相表现得傲慢无理，苏相即令禁军将其拉下马。薛仗着一身的武艺，在马上于众人相搏，对峙，众军又知其为神皇男宠，而不敢真伤害到他。忽然一队内卫闪出宫门，有人飞身即将其踹下马，众人齐上前，将其制服，以棍棒拳脚相加，将薛打伤。从白马寺赶来的武僧，搀扶薛刚刚起身，就有人传神皇旨意，让他去太医院治伤，并由内侍将其搀扶至沈御医处。他知道神皇怎么也舍不得他受伤呀，一会儿就去神皇那给苏良嗣告状，把他打入大牢。身上的棒伤用了太医院的药自是舒缓多了，红肿也好了些，只是这跨下疼痛难忍，薛也知此处受伤，必是难愈，心中更恨苏相，仗着从小就是市井无懒，一直是被打着长大的，就是比别人扛打。强咬着牙到了政务殿向神皇告了状，神皇只是笑了笑，告诉他，他不应该走宰相们走的门，让他回去休息。他刚退下，婉儿即起身，“神皇，婉儿已拟旨，意在褒奖~~。”

“准！用印吧。”神皇真是越来越英明了，未等婉儿话尽，即知何意，随即诏准了。神皇旨意，褒奖苏相禀公执法，不徇私情，婉儿传旨后，与众臣在议事堂开怀大笑。大家已经停了笑声，婉儿却依然在笑，大家齐齐望向婉儿，感觉婉儿是脸在笑，心在哭。

婉儿突然敛了笑意，举步出了议事堂，狄大人随后跟上，“婉儿，白马寺的东西已查到，都在图上，”顺手交给了婉儿一张图，婉儿藏入袖中，狄大人随后轻拉婉儿袍袖，婉儿停步转身，“婉儿，事不可太尽，人不可太尽，太尽缘份必早尽。”

“哈哈~狄大人，情已尽，缘未了。”言罢上马而去。狄大人锁紧了眉头，摇首叹息，‘若情已尽，你便不会如此了。唉。’复仰天长叹，无比惋惜。

“婉儿，早朝之上，凤阁舍人修武人、张嘉福指使洛阳人王庆之等数百人上奏表，请求立武承嗣为皇太子。文昌右相、同凤阁鸾台三品岑长倩认为皇嗣在东宫，不应该有这样的建议，因此奏请严词谴责上书的人，驱使他们散去。朕复又询问地官尚书、同平章事格辅元的意见，他也坚持说不可以。你对此事怎么看？”神皇还想再让婉儿这个称量天下的秤偏一些，但这回没有了预期效果。

“神皇身体康健，精神饱满，何必思虑此事？神皇不必急，有人急，这也能让神皇心如明镜台。”婉儿心知武承嗣已经急不可待，但一切还未到时机，还未到时机。

也因为此事，大大违反了诸位武氏掌权者的意愿，于是他们排斥岑长倩，命令他西征吐蕃，未到达前线，又征召他回来，关入丽景门。武承嗣又诬陷格辅元。来俊臣又胁迫岑长倩的儿子岑灵原，让他牵连司礼卿兼判纳言事欧阳通等数十人，都说他们一同谋反。欧阳通被来俊臣审讯，毒刑用遍，始终不承认，来俊臣便假造他服罪的口供。冬季，十月，岑长倩、格辅元、欧阳通等都被处死。

武承嗣依然心急如焚，而婉儿在议事堂，偶尔的长吁短叹，更让他焦躁不安，于是过于激进地派出王庆之朝见神皇，再谏自己为皇嗣，神皇问：“皇嗣是我的儿子，为何要废黜他？”王庆之回答说：“‘神灵不享受别族人的祭品，百姓不祭祀别族的鬼神。’现在是谁拥有天下，却要以李氏为继承人吗？”神皇一向对下等人宽厚，于是指示，将他遣送出去。王庆之趴在地上，以死哭请，不愿离去，神皇便送给他盖有印章的一纸凭证说：“以后想见我，拿它让守门人看。”从此，王庆之屡次求见，神皇很不高兴，命令凤阁侍郎李昭德赐王庆之杖刑。李昭德将他领出光政门外，指着他对官员们说：“这个坏蛋想废黜我朝皇嗣，立武承嗣为太子”，命令将他摔倒，摔得他耳朵眼睛都流血，然后用刑杖打死，他的党羽才散去。

李昭德回转宫中，到政务殿，向神皇进言，“天皇，是陛下的丈夫；皇嗣，是陛下的儿子。陛下自己拥有天下，应当传给子孙作为万代家业，怎么能用侄子为继承人呢！自古以来没有听说侄子作天子而为姑母立庙的！况且陛下受天皇临终托付，如果将天下交给武承嗣，则天皇就无人祭祀了。”神皇当下就同意了这个谏议，婉儿轻轻一笑。

“婉儿恭喜狄大人。”议政的大臣们，又听到了婉儿欢快的声音，心中也跟着明媚起来。“狄大人恭喜您，圣上有旨，着升狄仁杰为地官侍郎，与冬官侍郎裴行本一并任同平章事。狄大人接旨吧。”狄仁杰依制叩谢接旨，婉儿只单手一抖将圣旨丢在狄公手上，狄公立时一惊，婉儿对圣旨的轻慢，说明了~~~，或是她有所暗示？

众朝臣当时也未在意，一是平日里互相为了议政，言谈已无拘束，尤其与当下恃宠而骄的薛怀义和武承嗣相比，这位仙女仍然是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