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93（2 / 2）

婉儿再施礼，转身踏出轻快的脚步，迎着阳光的，现出绽放的笑颜，登上了曌去观风殿的鸾驾。这一刻起，婉儿只是曌的，曌也只是婉儿的。再不去想王权富贵，再不惧怕戒律宫规。

婉儿坐进轿厢，直接光明正大地坐在了曌的身边，依上曌的肩头。是母慈子孝也好，是夫妻恩爱也罢，灵魂相伴，两心相依的人，就会一世相守。

望着曌惊喜的目光中闪出了晶莹，婉儿轻唤一声，“曌，婉儿来了。”玉手扶上曌的脸颊，“我们走吧，我带你去看百花，乘画舫，饮美酒，赋诗作画，给曌弹世间最美的曲子。我爱你，只爱你，也只属于你。”

曌热泪滑下，苍老的手搂过婉儿，“婉儿，你，你太傻了。你可知这是你为后的最佳时机？”

“呵呵，人人都说婉儿聪明，就你说婉儿傻，你总是不问婉儿的心意，就决定了婉儿的命运，婉儿今日自己作主了。我要陪伴曌，我的夫君。”那个清灵欢快的婉儿又显现在了曌的眼前。

“婉儿，”曌用尽了全力抱紧了她的婉儿。“我们走，婉儿。去只有我们的上阳宫，万象神宫中最美的地方。”

残阳四日暮西沉

女皇在婉儿的陪伴下，迁至上阳宫观风殿寝宫。上阳宫，位于皇城西南隅，神都苑之东。南临洛水，沿洛水建有延亘一里的长廊，雕饰华丽，远远即可看见。西距谷水，东接皇城右掖门之南，北连神都苑，始建于高宗调露元年。当时高宗与当时还是天后的女皇东幸洛阳，巡察了新落成的高山、宿羽两宫后，来到洛河之滨，颇觉有临眺之美，即诏令司农卿韦机临洛水更造宫殿，与高山、宿羽两宫相映成趣，以便登高临深，尽览洛阳之美色。上阳宫很快落成，营造得壮丽非凡，其豪华富丽的气派远远超出了高山、宿羽两宫，因而大受高宗赞赏。也因此间美景圣境，令人心旷神怡，所以女皇一直在上阳宫处理政务。

上阳宫，对于神皇与婉儿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两人一进宫门，就伴着几声轻灵的鸟鸣，在报春的花丛中，双凤舞春风。盛开的梅花，在残雪中绽放傲人的风姿，与婉儿头上的红梅交相辉映。神皇用手抚上了婉儿头上妖艳的梅花，“我今日才认得我的婉儿。我原见婉儿尤爱在夏日的傍晚，伴着玉簪花的幽香读书，就想婉儿是玉簪花神；又见婉儿为朝堂带来清风，闻到婉儿身上的幽兰香气，就想婉儿是那蓝提花；怀抱婉儿，娇柔妩媚，丰润绰约，勾魂摄魄，就认定婉儿是牡丹，就想给婉儿富贵荣华。今日婉儿伴我再游此间，才知我婉儿本是梅花。嗯，若如此，我便是全然了解了我的婉儿，那种凌风傲骨、超凡脱俗的处世心态了。”

“曌，当下婉儿是曌的百花，曌是婉儿画中的花神。”婉儿说着将曌的胳膊搭过自己的肩膀，一臂搂上曌的腰际。这样可以更好的搀扶曌，同时，她想这样跟曌一起漫步，已经好久了。仍有寒意的风，吹得婉儿的面上有些红润，更映出春的气息。她没有丝毫的气恼，没有任何的烦躁，满眼中的如画风景，衬托着她的曌，心中只想如何让她的曌开心，再无旁羁。她平生第一次知道，这种状态叫做生活，也第一次体验到，脑中是如此的清亮，仿佛能看穿世间一切事，能感悟世间一切心。解脱的感觉太好了，她几乎爱上了这种感觉。

晚间，婉儿再也不用担心早朝，曌夜里醒来，婉儿就为曌弹琴，展示她的茶艺，好一对世外仙人。“婉儿呀，你半生被人视为仙子，而我一世被人认做天命，如何今日我们才入桃园仙境呀？”

“曌~，婉儿今日必须再为曌弹奏一曲《高山流水》，婉儿今日方能深解曲中意，曲之情。先秦的琴师伯牙一次在荒山野地弹琴，樵夫钟子期竟能领会到‘巍巍乎志在高山，洋洋乎志在流水’。伯牙当即言，‘善哉，子之心而与吾心同。’”佳人仅披了锦袍，未伸袖，不揽襟，洋洋洒洒坐于琴凳之上，好一派神采风流。

“哈哈~~~，婉儿今日之姿，我倒是不担心婉儿如伯牙了。伯牙与钟子期相约来年中秋在相识之地再相会，可第二年中秋时节，伯牙如期而至，谁料想此时已是与好友阴阳相隔，子期已离他而去。伯牙在子期的坟前，抚琴而哭，弹了一曲《高山流水》，曲终，以刀断弦。并仰天而叹：‘知己不在，我鼓琴为谁？’说毕，琴击祭台，琴破弦绝。当日你弹此曲，我还黯然神伤了一番，又思起当年徐惠，再见月下婉儿，便暗暗决心，无论如何，也要陪婉儿久一点，身后，定要将婉儿这样美好的人儿，留在世上。”曌坐在榻上，看着琴边的佳人，心中满满的幸福。

“曌放心，太宗的思想由先帝承继，徐惠即可以随行；琴音再无意义，伯牙即可摔琴断弦，再不成曲。而婉儿尚要完成曌的愿望，亦要再用琴音动情移人。待婉儿心愿得了，便去追随曌的脚步。曌说过，会一直等着婉儿的，如果来世，曌没有等婉儿，婉儿就再也不理曌了。”言罢，玉指弹拨琴弦，绕梁之间便飘渺而来。婉儿的琴音美妙，只是那首代表着琴技最高境界的《广陵散》，曌一生无缘听闻，而日后得听闻之人，却只能万般心碎。

翌日，新帝带文武百官拜见神皇，尊神皇为则天大圣皇帝。在这座上阳宫的寝殿中，只有李湛留下负责警卫。随新帝来朝见的百官中，只有太仆卿、同中书门下三品姚元之一人痛哭流涕。

显再拜后，退出寝殿，婉儿相送，显一把拉住婉儿的手，“婉儿~~。随朕回宫吧，朕知道，朕为天子日，即得婉儿时，这一天，朕等了太久了。”说着，以袖拭泪，“再说，朝政一日也离不开你。你亦知，朝臣们心中，朕就是个无知无才的昏君，他们又在为难朕了。香儿也跟我又哭又闹，说你救了我们，而我却把你丢进冷宫，这~~，这怎么会呢？显如何会如此忘恩于婉儿呢？婉儿要陷朕于不仁不义了。”

“陛下~”婉儿轻柔地低了头。

“称朕显，我听得踏实，这朝中，婉儿才是我的自己人。”显当下能相信的人，确实只有婉儿，他一点也不笨。

“陛下，哦，显，您听我说，您不要慌。我知您从未曾参政，宰相们肯定会为难于您。您可还记得当年先帝初临朝，长孙无忌之事？现在张柬之等人有功于陛下，居功自傲也是再所难免。所以您千万不可慌乱，要坐稳大位，就必须有治世方略和手段。陛下仁厚，婉儿知，婉儿爱，可是外臣会欺。婉儿亦不会眼看着陛下被权臣欺弄，也不舍香儿和孩子们再蒙难。这样吧，陛下自明日起，即秘密派人把奏表转至婉儿这里，千万不能让外臣知道，待婉儿批奏之后，再转由陛下下发，婉儿亦会密函朝上的应对之辞。”婉儿与显四臂相搀扶，亦如当年送别于洛阳城外十里长亭。“陛下，听婉儿的，速封香儿为后。切切。”

显满含泪光，“婉儿~显定不负你，只盼你早日回宫，让显兑现显的诺言，还要加封婉儿，给婉儿想要的一切。”

“嗯！”婉儿用力地点点头，“婉儿会陪伴上皇，直到上皇再也不需要婉儿。到那时，婉儿就随显回宫。”温婉含羞的佳人，从此再未从显的脑海中消失。

百官参见则天大圣皇帝后，退出观风殿，桓彦范、张柬之对姚元之说：“今天哪里是您悲哀哭泣的日子！恐怕从今以后您就要大祸临头了。”姚元之回答说：“元之侍奉则天皇帝的时间很长，现在突然要分手了，感到悲痛难忍。况且元之前几天追随诸公诛灭恶逆之徒，是尽作臣子的本分；今天辞别旧主，也同样是在尽作臣子的本分。即使因此而受到惩罚，我也心甘情愿。”

李显复位，以姚、张为宰相，因姚有功，加封为梁县侯。姚崇没有接受相位，以种种借口出任亳州刺史。历史证明，他此举是明智的。

显将韦氏立为皇后，大赦天下；又追赠韦后之父韦玄贞为上洛王，追赠韦后之母崔氏为上洛王妃。

在伟大的女皇一生最后的十个月时间里，婉儿每天都会给曌念念奏折，不让她的曌，感觉大权旁落的寂寥。当然，她也会听曌的点拔，吸取曌的思想精华，一如先帝宾天之前，向先帝学习为君之道，这一次，她在曌的身边，再一次将自己的智慧升华。如果先帝教了她治世之道，使其思想高度更接近当时的天后，那么，这次曌教她的，却让她更懂得了先帝的无为。

如果曌一日去不了花园，婉儿就会画一幅画呈给曌。因再不需要受什么宫廷礼制的管束，婉儿把画稿，粘贴在榻的围幔上，还用各种花粉调制了花的香芬，日日喷洒在画上，让曌随时都能置身花的海洋。再不需上朝、也不用面见朝臣，婉儿每日给曌盘不同的发髻，把显和韦后不断送来的新手饰给曌戴上，还要每日配戴不同的鲜花。又或是一日，两人只素面向天，平躺于榻上，散落一地的奏折不管，只是抱着嬉笑。

太平来探望母亲，一进殿，大老远的，就听到婉儿开朗的笑声，叹了口气，‘她倒是得到解脱了。可自己呢，自己盼了二十八年了，何时你才能只与太平相偎相依呀？’

太平给母亲带了宫外新鲜的美食，物品，女皇很开心，跟幼儿般一边吃美食，一边摆弄新奇的物件，忙得婉儿一会儿给曌擦擦这只手，一会儿擦擦那只，还要奉茶。曌的精神亢奋，所以很快就累了，吃好喝好，被婉儿擦洗干净，扶曌躺下。直到曌安静地睡下了，婉儿才与太平一同到了书房。太平伸手翻了翻案上的奏表，轻笑，“我就知朝中的奏折，不是显批阅的，哼，他上朝议事，手中还拿着一本奏折，恐怕中间写着你的谏言吧。哈哈~~，我这个皇兄，倒是傻有憨福。”

“呵呵，太平，你帮帮他吧。”婉儿轻笑开言。

“婉儿，你知我这些日子心中的痛吗？”说着一把扳过婉儿的肩，“二十八年了，婉儿，太平天天想着你，盼着你，只因见不到你，就会伤心失落，日日如此，婉儿~~~”太平的美目，淌下泪两行，呆呆地望着面前，让她移不天目光的容颜。

婉儿一把把太平抱在怀里，轻抚她的背，亦如轻抚曌的背。“太平，再耐几日吧，让婉儿再陪陪上皇，你明白我意思。”

“婉儿~~，有你照顾我的母亲，太平该叩谢你才是，太平岂是不孝之人？只是太平心疼你，你日日看着她离去，你的心~~会痛~~~痛到~~~，呜呜~~~。”太平已经忍不住，悲泣出声，为了她正在离去的母亲，也为了她最心爱的婉儿，她的一生，恐怕只为这两个人放声痛哭过。

两人相拥坐于软榻上，“太平，我已经跟显说了，上皇在一天，一天不要还都长安。如果有一天，婉儿也要随驾回长安大明宫，我想请显允我在宫外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