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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婉儿轻轻倚住太平,保持好站姿。“大人,婉儿自请为上皇整理仪容,自婉儿在上皇身边,上皇的仪容都是由婉儿来侍奉的,只有婉儿侍奉,上皇才满意。”

“这~~~,上官大人,您,您已受封婕妤,让您侍奉~~这~~”礼部的官员,一边看婉儿,一边看显,有点左右不是。

“婉儿~,朕感激你,你照顾了母皇近30年,母皇走得如此安宁,全靠有你,为了让母皇满意,你就代朕再尽一次孝吧。母皇~~~~。”显一头扑在榻边,他终于可以嚎啕大哭了。殿内随之哭声恸天。

婉儿轻轻坐于榻上,想起曌大行之前日,让自己为她净了身,还穿上了整套的内衫,曌真的是自知时至呀。婉儿亦会如你,到那时,婉儿亦会华服礼妆,宁静安祥,绝不会让曌失望。

“皇上能否移驾外殿,容婉儿为上皇整理好容颜,再请皇上带领群臣拜别上皇。”婉儿轻轻地说着,面上无一丝表情。皇上立即准了婉儿所请,带领皇亲们退出内殿。

由侍女帮着,为曌穿上了袆衣,为曌梳了发髻,佩戴了凤冠。亲手在曌的面上轻轻柔柔地上妆,亦如曌生前,生怕碰伤了如玉的肌肤,描了黛眉,还调制了唇彩,为曌点唇。“曌,婉儿来世一定要生得英俊洒脱,让曌看婉儿一眼,就会被吸引,婉儿一定要好好为曌画黛眉,点绛唇,让曌在婉儿身边做个世上最幸福的女人。”轻柔软语之后,脸上居然浮上了一些红润,一丝笑意。

俯身于曌的胸前,将头轻轻靠近曌,再没有曌的轻声呼唤,再没有环抱住自己的有力双臂,再没有暖暖的温度。抬头轻轻吻过曌已经冰冷的唇,起身,立于榻前,又重重跪下,“曌~~~~~”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闻声,众人随皇上进殿,只见婉儿掩面悲泣,众人皆随着一一跪拜。众人皆认为刚刚听闻的,是婉儿的痛哭,哀鸣,只有太平明白,婉儿呼唤着她心底最爱的那个名字。

之后的仪式,全部由礼部承办,婉儿已无力再支撑自己的身体,昏倒在榻前。她也许是太累了,太悲痛了,也许她感觉再无意义支撑下去了。

婉儿醒来时,是寒冷的子夜时分。太平已服了重孝,守在婉儿榻前。婉儿睁眼看到太平红肿的眼和唇,心疼地将太平揽在怀中。寒冬的子夜里,两人相依取暖,相互安慰,也许是曌最大的欣慰。

半晌,婉儿开言,“太平,帮婉儿着上孝服可好?婉儿要去为上皇守灵。”婉儿嘶哑的声音,是诵经和悲泣所至,太平顿时心痛难忍。

“他们送来的孝服在这里,我帮婉儿换上,可是婉儿也要听太平的话,一会儿太平扶婉儿去祭奠,婉儿要随太平回来,不许在那里侍上一夜。如果你真为我母亲好,你就要保重身体,后面的哪件事不需要你?朝臣们刚才反对重开乾陵。”太平一语,就惊醒了失魂落魄的婉儿。

婉儿立时醒神,轻拍了太平的肩膀,“帮婉儿服孝,此事婉儿就是拼上一死,也要达成,这是曌要婉儿办的最后一件事。太平,你可愿帮助婉儿?”太平生平第一次,在婉儿小白兔眼中看到了鹰隼般犀利的目光。

“太平当然要为自己的母亲达成心愿,只是太平不知如何才能让这些老滑头低头。如果依太平~~~我就~~”太平头上显出几丝细细的青筋。

“太平,婉儿来跟他们讲道理,你以伦理纲常,母子之情来劝谏显。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最后一句突然放缓的语速,透出些许阴森的味道,不由让太平打了个寒战。

太平扶服了重孝的婉儿到殿,显在灵堂守孝,他倒是最尽孝的孩子,先帝是他守孝的,母皇也是他守孝的。显看见婉儿和太平,起身,放下手中的烧纸。“婉儿,太劳累你了,刚才你昏倒,我命太医为你请脉,他们说~~~你心事过重,身体虚耗,是我对不起你。婉儿,母皇有命,守孝期满,要显风光迎婉儿入宫,显一定好好补偿婉儿,封婉儿昭容,太平你帮我操持,一定不能再委曲婉儿,我们委曲她太久了。”显借着悲痛,泣不成声。

“皇兄的心意,太平明白,你放心吧。我们兄妹是不会亏待婉儿的,婉儿能帮我们的恐怕还不只这些呢,没有婉儿,我们恐怕,恐怕~~~~”公主一下子跪在灵柩前,轻呜出声。

“太平,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显一边拉着婉儿,一边急急问太平。

“皇兄,宰相们正在商议,他们不准母皇与父皇合葬。”如此无助脆弱的太平,婉儿也是平生第一次得见。这让婉儿心中更是酸楚,这位公主一直是曌的掌上明珠,今日没有了曌,她定是最恐惧最失落的。强着自己站定的身形,一手搭在显的胳膊上,一手拉起太平,一如当年,曌在先帝灵前拉起自己。

“陛下,哦,显,婉儿如今是这朝中唯一在世的先帝托孤旧臣,他张柬之可不是。先帝托婉儿照顾上皇,婉儿自问,婉儿做到了。现在婉儿要完成先帝的另一个托付,就是扶助显,他最爱的儿子,坐稳江山。婉儿定不会让显,受朝臣挟持。我们是一家人,江山社稷不能由他人掌控。现在这个局面,也是上皇担忧的,所以,婉儿就是拼上一死,也要完成先帝和上皇的重托。”婉儿坚定的语气,让兄妹二人看到了希望。三人抱在一起,眼泪沾湿彼此的孝袍。待三人重新站直身体,婉儿轻拭了泪滴,跪在曌的灵柩前,“上皇,婉儿请上皇放心,婉儿定不负上皇29载教诲养育。从现在起,婉儿不会再哭天呛地,悲痛欲绝。正如在先帝灵前,上皇教导婉儿的,婉儿要以自己的才智,辅佐皇上。以江山社稷,天下苍生为重,执契承挑,绝不暂旷朝政!”重重地四叩首,起身。转身挥袖,宽大的孝袍,带起风声。显眼中闪出信心和期盼,太平眼中闪出疼惜和无奈。

政务殿,以张柬之为首的朝臣,声声谒责曌定要重开乾陵与先帝合葬的要求。显虽是想父母能九泉下相伴,却也无言相对,只是气恼地捶打御案。此时,上官婕妤,太平公主驾到的通传声,如一道闪电或一道阴风,让立于殿内的大臣,无不心惊胆寒。而皇上离了御座,降阶相迎,更是让每个人一身冷汗。

“婉儿,你可来了。”显是见了救驾的人来了,就再也按奈不住了。

“陛下,婉儿听了圣上的通传前来,婉儿来迟,陛下见谅。”依然准备退身施礼,被显一把拉起,也未犹豫,直接与显登上她太熟悉的御阶。示意显安座于龙椅之上,自己如曌在位时一般,立于显身侧。婉儿自曌离世,就再未施粉黛,净水容颜,清明中有几分冷峻。显轻咳开言,“众卿,朕今日加封上官婕妤为上官昭容,册封诏书即刻下发,自今日之后,上官昭容代朕执掌诏命,参议朝中诸事。凡上官昭容参与议事,如朕亲临。”难得御座之上的显,坚定从容地发布了一道诏喻。这十个月里,他日日都要问张大人意思如何?众卿有何良策?时至今日,他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皇上。如此的忍耐力,还真多亏了十四年房州的历练。

“陛下圣明,不过则天皇帝孝期未满,这加封昭容一事,是否可请圣上暂缓。”张柬之进言。

显正欲拍案,婉儿拉住了他的手,手中捧起一道曌让她起草的遗诏,轻启红唇,清灵古韵的声音再度响起,“则天大圣皇帝遗旨,”一语,显即起身,躬身接诏,众人跪拜,“去帝号,称则天大圣皇后。王、萧二族及褚遂良、韩瑗、柳亲属皆赦之。”宣诏毕,显悲泣出声,“母后~~,母后,儿臣尊旨。”跪拜,从婉儿手中恭敬地接过遗诏。起身,怒目

张柬之等人,众人同呼则天大圣皇后英明,随来的宰相中,多数已敛眉低首,不再复议张柬之的谏议。

众人起身,复看向殿上的婉儿,他们倒是适应这样的朝堂,至少跟明白人打架,也好过跟糊涂人说话。武三思上前拱手,“圣上册封上官婕妤为上官昭容,必是尊则天大圣皇后旨意,是圣上对母后的一片孝心,臣感佩涕零。”众人中除张柬之一人,皆复议武三思的谏言。“即是众卿知朕心,那么今日之事,就由上官大人参与商议吧。”显从心中佩服婉儿,同时更是欣喜万分,果然是得婉儿者得天下,母后英明,诚不欺也。

“是,婉儿谨尊圣谕。只是册封仪式,务要守孝期满方可行事。”婉儿未跪拜,躬身谢恩,让朝臣又是一阵不解之声。“昭容为社稷、为朕历经生死,代朕在先帝母后身前尽孝。朕感念昭容之功德,已准了昭容见驾不行跪拜之礼,众卿不必为虑。”

“婉儿再谢圣上恩宠,婉儿必不负圣恩,辅助圣上,统御圣上的大唐天下。”婉儿言中特意说明,天下是谁家的天下,告诉权臣,庙堂是谁家的庙堂。

未等有人再开言,婉儿便开始议政,“婉儿已悉知严善思的奏疏,”一语又是四下皆惊,婉儿故意沉默片刻,“奏疏中所述,乾陵墓穴的门是用石头做成的,石门的门缝又用熔化的铁水密封,如果想打开石门,就必须使用钻凿一类的工具。供奉神之道,重在保持幽静玄远的气氛,倘若兴师动众地打开石门,恐怕对神多有惊动亵渎。圣上,臣以为,奏疏所述确有道理。”一言,让显惊慌地看向婉儿,而张等皆面露鄙夷。“严大人思虑周密,婉儿依严大人所言,请益了工部卿属,他们已有方案,既可融开封注铁水,亦可打开石门而不惊扰圣灵。”显长出了一口大气。

“严大人奏疏中言,夫妻合葬并非古制,汉代皇帝的陵墓,大多数都没有皇后合葬,从魏晋以来,才有合葬的。希望陛下能在乾陵旁边另外选择风水好的地方修建陵墓,假如帝后神灵有知,两人在阴间自然会相聚;如果无知,合葬又有什么用处呢!婉儿认为此言差矣,严大人当知魏晋在汉代之后,魏晋之制为现制,为何现制不行,而要循古制?如此推论,当今圣上之诏命法令,不是都要尊先帝或则天大圣皇后之制,这不是要束缚了当今圣上的治世之道?”婉儿故意停顿于此,显的脸上对御阶之下的众人,露出不悦之色。“严大人,您可在先帝病榻前侍奉?”婉儿再开言,明显带上了几分戾气,众人似乎又感觉到了当年神皇临朝的气氛。

“臣不曾近前。”严大人忙回奏。

“如是,严大人何知先帝不愿与则天皇后合葬?又如何知帝后神灵不相知?婉儿亲见,则天皇后在先帝病榻前日夜守护,食不甘味,夜不能寐,日日还需操劳国事,衣带渐宽,身心憔悴,婉儿是看则天皇后实在是撑不下去了,才请求代则天皇后侍奉先帝近前的,此情此景,婉儿亲见亲历。帝后情深,婉儿悉知悉见。”一语惹得显与太平掩面拭泪。众人皆轻叹颔首,唯张柬之等人心中明白,婉儿下一步就会以绝对优势压倒他们,但事已至此,就算是东拉西扯,也要拼上一拼。

“圣上,上官大人在未得圣上委任之前,身居上阳宫侍奉则天皇后,于此间翻阅朝臣奏表,即是后宫干政,请圣上三思。”

“呵呵,张大人勿要再危言耸听,你是朝中宰辅,当知是江山社稷重要,还是宫中规制重要?先帝遗诏,‘天下之大,宗社至重,执契承挑,不可暂旷’,婉儿言犹在耳,大人难道忘了?哦,对了,婉儿伤心过度,差点忘了,张大人不知当时朝中之事,张大人当时并未入朝。”微闭凤目,片刻,再开言,“如今这殿上,婉儿是唯一先帝托孤旧臣,婉儿并非妄自尊大,只盼能完成先帝的托付和遗愿,让帝后相守于天上,婉儿在此辅佐圣上,执契承挑,守住这先帝留下的,这万里河山。”声声真切,催人泪下,婉儿拭泪,这泪,是为她的曌流的,难道这就是她一世辛苦的报偿?

“皇兄,婉儿所述之事,句句无虚,皇兄也是知道的呀!当日的情景,母后的悲伤忧思,太平也是亲眼得见,亲身经历。皇兄,这是我们一家人之事,只有一家人知道,如何又成了朝臣们议定的事了?婉儿助皇兄批阅奏表,就是后宫干政,而外臣参议皇上家事,就不是外臣议论后宫之事了?太平是父皇母后最疼爱的女儿,太平不能不孝,今日就是拼上一命,也要让父皇母后合葬于乾陵。”太平公主的话语,现下只是个参考,不过太平公主的手段,可是人人惊惧的。太平语毕,御阶之下,再无声音,只是等待圣上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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