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重楼走到洞口抓起一把雪在手中搓着,说着偏过头去看向唐千景。唐千景明白他是在暗示应该怎么做,也走出去,学着他的样子,抓起一把雪搓了起来,慢慢地手开始有了知觉,因为少见日光而白皙得有些不正常的皮肤冻得发紫,手背上出现了冻裂的血线。
???????夜幕降临,纷纷扬扬的雪花开始稀疏起来,阴沉的天色淡去,一弯勾月从重云后飘出,清冷的光辉洒在这片深山谷地,隐隐约约可以从近处的两山之间看到远处波涛般连绵不绝的山脉,唐千景坐在洞口看着这中原北方的雪景,一阵寒风吹来,不禁打了个冷战,方才感觉自己的右肩还有伤口,于是起身去拿伤药和绷带。陆重楼在洞穴的里面,倚靠着石壁,闭着眼睛似乎在调理内息,唐千景没说话,自是拿了东西走到一边去。脱掉外衣,反手伸向脖颈后,唐千景不禁痛的一颤,一条刀伤从右肩斜着延伸向下,因为极冷,伤口凝结的很快,痛觉微弱,但血和贴身的单衣粘在了一起,方才一动,皮肉和衣物被撕开,伤口又流出血来,他只好忍痛将贴身的单衣硬生生扯下来,瞬间的痛感让他浑身颤抖,左手勉强将粉状的伤药洒在后背,正常情况下都很难做到给自己后背上药,更何况此时。只有少量的药粉溶在伤口流出的血里,大部分都洒在了背后的地上,唐千景叹口气,拿起绷带,一圈一圈的绕着身体缠。好在捡回来的绷带有几卷,缠完一卷后,估摸着差不多了,又将脱下的衣服穿回去。处理完伤口后,他回头看了一眼陆重楼,那人还是倚着石壁,火光微弱,愈发显得他面容深刻,眉骨下的阴影让唐千景看不清他的眼。比起那个人,自己差很多,如果不是他,自己早躺在前面的雪原里死掉了,开始陆重楼说一个人走不出去,而目前为止带来麻烦的一直是唐千景自己。这里的气候异常干燥寒冷,过去十年的训练只教会他如何更好地隐蔽自己,如何以最快的手法刺杀对方,却并不曾教过他如何生存,而在这样的时候,即使这么多年的教导告诉他,一尺远处的那个人是敌人头领,为了杀死他可以不惜性命,而求生的念头和恢复些知觉后的伤痛占了上风。唐千景想,大概是疼痛和失血让头脑不清醒,当年如果不是明教,家人怎会早逝,自己又怎会沦落至此。这样想着,唐千景不觉困意袭来,双手环上蜷起的右腿,垂头靠在的膝盖上睡着了。
☆、三
沉沉睡去后,唐千景做了很多梦,亲人尚在时父母的温言细语,家破人亡后在训练室中度过无数晦暗的日子,为了练忍耐力三天一粒饭都没有,一次次被打倒受伤,只有自己默默包扎伤口……痛苦的过去在他脆弱的时候失控般地出现在梦境里,那些画面在刺激他的神经后渐渐淡去,眼前一片漆黑,无声无息,仿佛世界彻底安静下来。唐千景想,就这样睡去也很好,很好……
陆重楼一直清醒着,眯着的眼睛看唐千景为自己处理伤口时好笑的样子。也许可以帮他一下,但是陆重楼找不到这样做的理由,他只是一个敌人而已,留下他不过是因为这里可怕的天气不能一个人走出去罢了。唐千景看起来十六七的样子,算来自己也就比他大一两岁,陆重楼心说蜀中唐门看来是真的没人才了,这样没有江湖经验的弟子都被派出来负责长安商道的任务。现在不知道自己的人怎么样了,在坠崖之前,战局被扳平,看那个那个唐门指挥还是有些本事,但明显他们的行踪和明教的安排都已经被人知道了,对方策划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戏码,那么现在得尽快离开这个地方,通知长安总坛的长老们。正在陆重楼想着的时候,听到咚的一声——唐千景倒在了地上,脸色很难看,本来就白的皮肤,现在看起来一点血色都没有。陆重楼看了,大概是太冷和失血过多,抓着胳膊,把他从从洞穴的角落拉到了火堆边。烧了几个时辰火明显小了,陆重楼将捡来的树枝踢进火堆,这个天气里地表的植物都覆盖上了雪甚至直接冻成了冰凌,他挖开一处积雪下的地面才找到一些勉强能燃烧的树枝。随着树枝解冻,开始燃烧,火焰有明亮了起来,唐千景以一个近似于趴着的姿势倒在火堆边。半个时辰后,他额头出现了细小的汗珠,而后醒了过来。环顾四周,唐千景看到离自己不到一尺远的脸,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他盯着那双眼睛看了许久,脑中一片空白,只看到那眼里有火焰跳动的影子,本来是蓝色的瞳仁中,暗红的火光忽明忽暗,让他移不开视线,片刻后眼皮又抑制不住地要合上,唐千景感觉肩被拍了一下,正是受伤的右肩,痛得他清醒过来,拍他的那只手收回去指了指身边的地,唐千景不明白什么意思。
“坐这里。”
那人说完便偏过头去,望向洞穴的外面,唐千景很局促地站起来,坐在了那人的旁边隔一掌宽距离的地方,也偏过头去脸朝洞穴里面,双手环住膝盖,侧靠在石壁上,片刻身后的人退了几寸,唐千景感觉两人的背靠在了一起,心中有些尴尬,不知道是就这样还是挪开,内心挣扎了半天,最终他选择假装已经睡着了。那人体温比自己要高,背上渐渐感觉有了暖意,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一夜无梦。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唐千景转过头,看到身边的火堆没有了火焰,烧黑的木头还透着暗红色,几缕熹微晨光投在洞口,身后的人背对着他,倚在石壁上,还未醒来,唐千景轻轻挪开,想来想去,又拿出些木制零件投入火堆,已经没有了火焰,只好再拿出打火石重新点火,一夜过去手的感觉似乎好一些,但是皮肤红肿,痛痒的感觉实在不好受。摩擦打火石时发出细微的声响,刚才在睡梦中的人蓦地醒了过来,几乎是瞬间制动握着弯刀的手。同是身为刺客,那人的直觉太过敏锐,不知道是怎样严酷的训练才能成为如今的样子,也许他有比自己还要绝望的过去。
陆重楼被惊醒后,本能般地做出了防御的姿势,看了看周围,发现是唐千景在用打火石点火。天已明,但依旧是阴天,重云的四周环绕着光晕,似是浅灰的锦帛被割裂开而漏出了包裹的光芒。这样还是不能判断方向,陆重楼心里计算着时间,在这雪原和山谷中待了已有一日,几乎没有食物,只有雪充做水源,在这样寒冷的环境中体力消耗很大,最多坚持不过五天,如果得不到救援或是自己走出去,就注定埋骨在这积雪之下。昨天半下午的时间只够找到这容身之所,算到现在水米不曾沾牙,当务之急是找些食物。唐千景看到陆重楼醒来一会儿后便起身要出去,猜他是要找食物,便喊住他。“等一下。”陆重楼转过头来有些差异地看着他,唐千景从随身的袋子里取出两只狭长的盒子,一只装了一大半的红色药丸,另一盒填满了黑色的药丸。“红色的是可以当做食物的药丸,黑色的是用来刺激神经和麻痹感官的。”唐千景简单地说清楚两种药丸的功效后,取出一颗红色,陆重楼这时明白了为什么在追踪唐门队伍的时候,他们不起篝火不起炉灶而一直赶路的原因,他依然转身要出去,表示不愿意领这份情。正在这时,背后有东西破空而来,陆重楼本能反应是暗器,回身抬手夹在指间,一看是那种红色的药丸。“留时间走出去,不要做不必要的事。”唐千景见他转身要走,便把药丸当作暗器丢出去,迫使他接住。“放心没毒。”
言罢当着陆重楼的面吃下去一颗。这让陆重楼左右为难说不出话来,心想这人说话和本人一样尖刻,但又懒得和他争辩,只好学着唐千景的样子吃了下去。唐千景倒也不是故意那么说,反倒是有种急于还人情的想法——那人帮他几次,这么做就当减少对他的亏欠吧。“再过半个时辰出发。”陆重楼走到洞口,立着靠在岩壁上,望着外面的天光大亮。半个时辰内两人互不言语,唐千景一遍又一遍地整理着东西,但其实没什么可整理的,只是看起来有事做,显得自己不那么无用而已,陆重楼就那样站着,或是坐下来一会儿也是闭着眼睛假寐。唐门的东西还是不错的,陆重楼这样想,吃了唐千景给的药丸觉得饥饿感渐渐消失了。之后两人从洞穴中出来继续向前走去。陆重楼根据坠崖的位置推测了长安城的方向,他们之前埋伏的地方离长安还有上百里,想来直接走到长安是不可能了,至少先找到有人烟的地方再做下一步打算,只希望这路上能碰到村落。这山谷再往里走反而开阔了起来,两边的山低了下去,到中午的时候差不多周围就已经是雪原了。这一路刚好逆着风,虽没有下雪,但干冷的风刮在脸上像是刀割一般,唐千景想起当年听父亲把他叫到身边,一句句教他记诵诗句:“将军金甲夜不脱,半夜军行戈相拨,风头如刀面如割。”想必就是这样的感觉。待进入雪原,距离两人不远处有一小片落满雪的枯木林。两人走入树林才感觉风小了些。漫长的半日已过,最多再走两个时辰便又得找到可以落脚的地方。二人不敢懈怠,在枯木林中除开一些积雪,又刨开表面的土,挖出一些埋在浅层的树枝,准备用做下一个落脚点的柴火。弄到足够的树枝后,唐千景和陆重楼各抱着一捆继续向前走。穿过树林,一座山峰看似在不远处。从小生长在多山之地的唐千景明白,那看似不远的山峰,可能走几个时辰都走不到,但是附近已经没有可去之处,只好横下心走向那座山。两个时辰早已过去,那座山看起来还有一段距离,唐千景终于坚持不住,眼前一黑倒在了雪地里。风声很大,陆重楼又走出几十米,才发现后面的人不见了。
陆重楼折回去,看到唐千景再一次昏倒,这里不比山洞里,自己一个人走到山边就很困难了,现在这人又丧失了行动能力,如果拖着他,两个人可能都会死在去往山的路上。陆重楼犹豫了,不知道是什么,让自己觉得把他丢在这里良心不安。可算来自己作为一名刺客,怜悯惭愧等等心情完全不需要。当年明教最后一次考验中,陆重楼和九个同门一队夺取信物,在圣墓山上他们除了手中的刀外一无所有,类似的寒冷,他们相互取暖,细算每一点食物,每当有人再跟不上队伍时,交出他的一份物资,剩下的人继续往前走,到最后十个人只有两个活着走到了山顶,另一个人是陆重楼的挚友,当时那人已经意识模糊,陆重楼紧紧抱着那人的身躯,一遍一遍告诉他已经快要到达圣殿,但真正到圣殿前的时候,陆重楼看到怀中人的尸身已经僵硬了。经历过将一个个奄奄一息的同伴抛下和挚友的死去,陆重楼跪在山顶圣殿门前,周围是望不见底的万丈深渊,仰头则是漫天鸟羽般的飞雪,仿佛浩大的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个人,极度的绝望让他几乎心理崩溃。现在的情形和那时实在相似,即使很多年后,陆重楼终究想不明白,那时他救唐千景是为什么,究竟只是单纯不想让他死,还是当时凌乱的思绪混淆了过去和现实。陆重楼将昏过去的唐千景的一只胳膊架在肩上,另一手搀着他的腰,几乎是边走边拖,除了背负了整个身体的重量,唐千景身体异常的冰冷也让他感觉自己的体温连带着降低。行进的速度慢了很多,这意味着他们会承受更长时间的刺骨严寒。经络受了严重的内伤,本身是不应该运功的,但是已经没有选择了,陆重楼开始在运转阳性内功,因为经脉受损所以这很危险,有可能对自己造成严重的负面作用,甚至走火入魔。运行了几个周天后,陆重楼感觉体温开始恢复,被架着的唐千景身体还是继续地冷下去。那一瞬陆重楼感觉回到了在圣墓山的绝望时日,怀中的人一点点丧失温度,他甚至怀疑此刻自己架着的已经是一具尸体。他没有勇气探唐千景的鼻息,手偏移几寸扣在了唐千景腰间的脉门上,将内力分给他,虽然循环因为分出一支慢了很多,但是唐千景的体温明显高了起来。大概又走了一个时辰,两个人终于到达了山脚下,万幸的是山脚下就有一个小洞穴。陆重楼把唐千景拖进山洞,想到树枝已经被丢在之前的路上,只好去试着从唐千景的匣子中找可以点燃的东西,他挑出一些和之前看到相似的木质零件,点了一个火堆,把唐千景身体扳正摆放在火堆旁。陆重楼此刻感觉刚才强行运功加重了内伤,而且体力透支,于是坐下来靠在岩壁上小憩。唐千景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昏倒前的他以为自己就要死在雪原里,毕竟在那种自身难保的环境下,陆重楼丢下他不需要任何理由,但是他没有,再一次救了自己。唐千景不愿亏欠别人什么,更何况是性命,那人一次次救了他,想到在走出这里后,他们又会重新回归敌人的身份,如果在战场或者任何地方再遇见,自己又如何下得了杀手,那么多年的教导,最终无法泯灭唐千景作为人最后的良知。如果会再见,这条命就算还给他了,唐千景闭上眼睛,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四
夜晚如期而至,陆重楼一直倚着石壁睡得很沉,唐千景就在火堆旁边躺着,肩背的阵痛让他的思维一时清醒,一时模糊。唐千景觉得在这个山洞里甚至比那时在密室里只有黑暗的时光更让人感到绝望。这样的的辽阔空间只有他们两个人,不禁让他想到”天地无情”这个词。夜晚到来的时候,唐千景从匣子里取出两粒红色和一粒黑色药丸,自己吃了红色黑色各一颗,将另一颗放在陆重楼旁边。他感觉肩背上的上或许应该换药和绷带了,但是想了想还是没有动——也许天气寒冷不需要那么勤快地换吧,然后又闭上了眼睛,感觉疼痛慢慢减轻,头脑清醒了一些,但还是在朦胧之中睡着了。陆重楼是半夜醒来的,看到身旁的红色药丸,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来吃了下去。他从唐千景的匣子里取零件的时候,就发现木制零件已经不多了,也就是如果再不找到有可以用来燃烧的东西,他们连取暖都做不到了。陆重楼记得自己小时候,牧民们都说夜晚时不可以进入雪原和雪山的,一旦迷失在里面就不可能活着出来了,此时他们两人皆是重伤,只能寄希望于明天能找到一处好一些的地方。
天明的时候,唐千景醒来的时候发现陆重楼已经醒了,而火堆是冷的,想必是在昨夜木制零件已经全部烧完了。唐千景又取出两颗红色药丸,一人一颗分掉,自己背着陆重楼悄悄吃掉三颗黑色的,休息了一刻多,两人又继续出发了。一夜过去陆重楼体力恢复了不少,看到唐千景似乎也好很多,至少看起来比较精神的样子。事实也表明唐千景今天一直跟得很紧,绕过那座山后,他们看到了大片的山峰,找到一个洞穴看起来比较容易,如果能有枯死的植物,还可以再过一个有火的夜晚。当再次到傍晚的时候,四周还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原,陆重楼想,或许只能找一个尽量背风的地方过夜了。
“那座山上好像有座寺庙。”
唐千景突然停下脚步,指着离他们不远处的半山腰,陆重楼抬头一看,果然如此。两个人继续向前走攀上了那座山的半山腰,大概因为连续两天没有下雪,而且那座寺庙刚好在一块巨岩下,建筑四周的积雪比雪原上浅很多。走进寺院后,两人看到一幅断壁残垣的景象,这座寺庙大致是本朝立国不久建的,也不知荒废了多少年,唯一还能称的上”建筑”的,只有正中央摇摇欲坠的主殿,四周的几个小型偏殿只剩下覆满雪的断墙和腐朽的殿柱了。陆重楼径直走到大殿前,推门进入,早已变形的殿门发出及其刺耳的声响,正对门的是一尊金身佛像,而日久天长,泥胎上的金箔早已剥落得所剩无几,旁边的两尊小一些的菩萨像形状更是破落,一尊的发髻已经掉落,另一尊伸出的手也只剩下断腕,唯有塑像前三人合抱大小的香炉和几十只烛台,无声的叙述着这里曾经的不绝香火。唐千景不信神佛,不信前世来生,他觉得唯一靠得住的便是手中杀人一刹间的机关暗器,但此时看到这样的景象,却油然而生一种强烈的宿命感。如果自己死去,十几年后,甚至用不了那么久,坟头的蒿草想必都有半人高了,或许死在什么不知名的地方,连坟墓都不会有。除了一起出生入死的几个师兄师姐,他想不到自己与这个世界还有什么联系。
九殿内里有破烂的布帛,陈年的灯油,腐朽的木头等等,两人在室内点了一个火堆,燃料很足,加上有门窗空间可以封闭,这一晚是他们这几天以来环境最好的一晚。随着室内的温度升高,唐千景感觉身体不那么冷,同时肩背上的伤口愈发疼痛,他找出药和绷带,独自走到主殿角落里,上一次处理得太潦草,唐千景发现伤口明显恶化了,在早上的时候就已经有所察觉,靠黑色药丸刺激神经的功效才硬撑到晚上。背部的绷带早已被血洇透又反复冻干。厚厚的绷带被黏合凝固成块,拆绷带的时候几次在凝结处撕断,当拆到贴近皮肤的一层时只能连着皮肉撕下来,剧烈的疼痛刺激到眼泪几乎要流出来。绷带拆尽的瞬间,唐千景感觉温热的血从伤口处涌出,连反手将药洒在上面的动作都会加重撕裂,导致更多的血液流出来。这时唐千景额头上的冷汗顺着鬓角不断流下来,勉强洒药后,顾不得大部分药都洒在地上,又迅速的用绷带缠紧伤口,慢慢地血流似乎减缓了,唐千景拾起衣服,看到衣服的背部刀痕周围凝固了一片深色,不仔细看发现不了,便又穿了回去。他抬头看了一眼在火堆旁的陆重楼,那人没有看向他这边,唐千景把暗红色的绷带团了又团,再用没有沾血的白色部分裹住,尽量以正常的样子走回去,若无其事地把绷带团丢进火焰中。唐千景靠近的时候,陆重楼嗅到很浓的血腥味,抬头看了他一眼,唐千景脸色不太正常。若是和同门一起,他们会相互帮助对方处理伤口,至少会问对方的情况,而唐千景终究是个与自己不相干的人,他并没有说需要帮忙,反而自愿掩饰,自己问一句想必都是多余,瞟了一眼在烈焰中迅速变为灰烬的布帛,陆重楼最终什么也没说。而后两人各自休憩,一夜无话。
第二天醒来后,挑了一些轻便且燃烧时间较长的材料带在身上,唐千景和陆重楼离开残破的寺庙继续进发。唐千景怕自己又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昏倒,而伤口在去到长安前恐怕是不可能有好转了,又取出三颗黑色药丸吃了下去。一路上他们几次穿过有枯死植被的地方,或许前方会有人的聚居区。
就这样,二人靠着红色药丸,枯枝,岩壁上的山洞又撑过了两个晚上。不知不觉已经是第六天了,唐千景看到红色药丸已经所剩无几,如果没有红色药丸,只有靠吃黑色的强行透支体力,维持生命。第六天傍晚,夜幕即将降临,他们看两边连绵的山大概可寄宿的山洞不少,便想抓紧时间继续再走一段。谁也不曾料到一声狼嚎从旁边的山上传来。
“是雪狼!”
陆重楼说道,两人不敢停下,将武器持在手里,斜向前方的山体旁边跑去。然而已经晚了,一群雪狼从另一侧的山上飞奔而来,显然是十分的饥饿,狼群不断地发出嚎鸣,一双双幽绿色的眼睛盯着他们眼中杀意浓重。据说狼是有灵性的动物,这群狼在与他们两尺的距离停了下来,散开来,狡黠地将两人围在中央。身为刺客的素养此时表现出来,很默契地站在了对方背后的位置,以应付狼群可能来自四周的攻击。唐千景感觉这将是一场苦战,又取出三颗黑色药丸吃下去,已经顾不得是否会透支过多的体力。这时站在最前列的一只狼仿佛禁不住美味的诱惑,扑向了上来,周围的狼也一拥而上,经过这几天陆重楼感觉内伤有所好转,可以使用一定的功力,下手飞快,几乎是片刻就有五六只雪狼倒下,同类的血强烈地刺激了剩余的雪狼,引发了他们的嗜血兽性。大部分的雪狼扑向了陆重楼。
唐千景比想象中强很多,虽然陆重楼看他之前几次昏倒,但在与狼群的搏斗中,确是很俊的身手,只一把淬毒的匕首,出手便流露出绝杀霸气。狼群占了下风但浓重的血腥味又吸引了更多的狼,两人招式施展开来,间距渐渐变大,正在与狼群胶着时,一只狼从唐千景斜前方攻向身后半尺远处的陆重楼,此时陆重楼的背后空门大开,面前又是毫无退意不断攻击的狼群,陆重楼听力极好,他听到背后有声响越来越近,双手半刻也抽不出,心说必死,待以内力灌注双刀震开面前的数匹狼后,却听得一声狼的喉音,蓦地回头,只见唐千景左手正竖直被一匹体型小些的狼咬住,半只手臂没入狼口,唐千景右手握着匕首飞速一划,右边一只狼的顿时连呜咽都来不及便倒在地上,陆重楼心知唐千景这只左手便是因为他咬住,否则此时被咬住的就是自己的脖子了。大概是恰好这匹狼比起其余的小一大圈,唐千景将左臂连着咬住的狼甩在地上,正好是可以着力的位置,狼口似是卡住不能动,突然间那匹小狼的咽喉爆开,腾起了血雾,只见狼的颈部赫然洞穿出几只手指,唐千景抬手一甩,那匹狼的尸体便被丢入面前骇住的狼群,陆重楼此时看清唐千景的手臂——裹着坚实的手甲,手指尖是手甲末端锋利的钢刺,他心里暗暗吃惊这个看似瘦弱的少年,竟然会使出这样的悍然一击,生生由内而外爆开了狼的咽喉。周围的狼群此时已经只剩少量,唐千景又以那样残酷的手法杀死了他们的一个同类,不复开始那般的奋不顾身,削减了攻势。此时陆重楼和唐千景明显占了上风,约莫一刻后,狼群尽数毙命。那夜若是有人在那片雪原上,便可以看到三十多匹狼被开膛破肚,鲜血四溅,狼群中两个男人浴血而立,那骇人的情形让人只觉是地狱来的修罗。
当所有雪狼被斩杀后,两人的身上沾染了大量的血,更有未凝固的血从刀刃上缓缓滴落。唐千景感觉强行用药维持体力的负作用此刻尽数显现,因为药的作用加强了血液的流动,此时他气血上涌,头晕目眩,终于站立不住,跪在了面前暗红的积雪上。陆重楼看到唐千景突然的跪倒,大吃一惊,走到他身边,刚好看到唐千景吐出一口血来。他单膝跪地将唐千景搀起来,扶着他一步一顿向附近的山洞走去。在碰到唐千景身体的时候,陆重楼发现他的身体异常的热,而不是惯常的冰冷,伸手探他的额头竟也是滚烫。
进入山洞后,陆重楼将已经神志不清的唐千景放下时,发现贴着他背部的衣袖上一片血迹,不禁心头一惊。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生疏怨仇,陆重楼褪去他的上衣,看到唐千景身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上面的暗红色几乎遍布了整个后背,显然是伤情反复造成的。现在他除了高烧,还在不断地流血,陆重楼尽量放轻动作把绷带一层层揭开,唐千景虽然近乎昏迷,但背部的伤痛刺激得他抽搐地蜷起身体,陆重楼看到他眼眶泛红,几乎流出泪来。他知道对于刺客来说,是绝不会轻易流泪的,唐千景显然承受了极大的痛苦,不论是出于对他舍手相救的感激还是同为刺客的同情,此时陆重楼心中对唐千景,不再仅仅是恰巧遇到的路人这样的感觉,也许是同病相怜,也许是自己都说不清的感觉。
☆、五
拆到最后一层绷带时,陆重楼看到一片血肉模糊,已经分不出绷带的界限,薄薄的一层布帛像是与皮肉长在了一起,一道狰狞的伤口显现在他眼前,看伤口的走势应该是刀剑造成的,但周围的皮肤翻卷起来,整个伤口像一条蜿蜒的河床,陆重楼尽量轻轻地除去最后一层绷带,估计着仅仅上药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了,必须先止血。陆重楼拔出腰间佩戴的用做装饰的六寸短刀,在火焰上烧红了,稍微放凉后烙在伤口边缘,瞬间浓重的血腥味中混入了皮肉烧焦的味道,唐千景猝不及防被烧红的金属烫到,全身绷紧,啊的一声喊了出来,陆重楼怕他咬到舌头,暂时放下短刀,从唐千景的匣子里找到一卷绷带,让他咬在口中,而后继续处理伤口。唐千景没有再作声,但额头上早已汗涔涔。经过灼烧的伤口止住了血,陆重楼不禁松了一口气,处理后的后背更加狰狞,鲜红的皮肉,暗红的血渍,焦黑的伤口边缘——估计伤好后也还是会留下一块疤痕。而后陆重楼去唐千景的匣子里翻找了半天,最终没法确定哪种是伤药,哪种是□□,只好用了自己带着的药并且缠好绷带,这种药因为掺了大漠独有的药草,散发出一种异香,洒在伤口上,极大地掩盖了血腥味。
陆重楼又探了探唐千景的额头,依旧是滚烫,他走出去取了一些冰凌敲碎,用一段绷带裹了放在唐千景额上,顺便清理了他脸上的血渍。因为高烧的缘故,唐千景双眼闭着脸颊绯红,看了更像是一张英气女子的面容,陆重楼心想这样看怎么也不会联想到之前就是这个人徒手掐碎了一匹狼的喉咙。陆重楼不自觉地摇摇头,取了绷带和冰雪拿在手里伸向火焰,没多久融化的冰雪浸湿了布帛,他解下唐千景的手甲,用湿绷带擦掉手臂和手上的血污,陆重楼特意留心了他的左臂,虽然因为戴了手甲并没有受伤,但是手甲只覆盖半截小臂,而且因为灵活性手腕处也是活动的,若是那匹狼咬住的位置稍偏,就会咬掉这只手,唐门弟子对于手看得甚至比命重要,哪怕只缺一只手,无论是机关还是暗器都不能制作或使用,若是如此唐千景就会终身残废,因而为他截住那匹狼,唐千景几乎是以生命为赌注的。想到这里陆重楼心中生出了复杂的心绪,多年以来除了当年在雪山上死去的一起成长,生死与共的挚友可以为他牺牲自己,唐千景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做到如此地步,他不知道该怎么偿还。此时自己应该尽力保住唐千景的生命,或多或少是对他的报答。
一夜间陆重楼都不曾合眼,坐在一旁看着唐千景昏睡,这里有冰雪,可以起到很好的降温效果,唐千景的高烧不至于无法控制。算不清过了多久,药丸效果褪去,唐千景身体不再发热,陆重楼摸了一下他的脖颈和手腕,脖颈处温度还未正常,手腕已经近乎冰凉,抬头看向外面的天空,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陆重楼拿出唐千景匣子里装红色药丸的盒子,看到里面只剩下四颗,取出一颗,将剩下的收起来。此时唐千景昏睡着,完全无法自己吃下药丸,陆重楼想到把药丸溶在水里,但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根本找不到容器。最终想到一个办法,他看了看对外界毫无知觉的唐千景,又看了看药丸,而后切一块冰和着药丸含入口中,片刻后,他扶起唐千景的上半身,右手支撑着他的背部,左手轻轻板过他的脸,犹豫了一下,还是俯下身去,将含化的药液度入那人口中。从未曾这样做过,更何况对方和他一样也是男子,心说这里不会有人看到,当事人又是昏迷不醒,更何况自己是为了救他罢了。喂完药后,陆重楼放下唐千景,感觉像做了亏心事般偏开视线不敢看他。这样的情况维持了两天,陆重楼除了偶尔探一下唐千景的额头,便是坐在一旁,第二天晚上,又喂了一次药给他。大概是伤情不再反复,休息也足够恢复体力,当晚唐千景的烧便褪了。陆重楼也得以休息一晚,第三天黎明时分,陆重楼看了看还在安睡的唐千景,起身走出了山洞,不远处就是两天前夜晚的残局,已经有一层雪覆盖在上面,几乎看不到一地惨状,陆重楼感觉有些恍惚,仿佛一切都不太真实,从悬崖上坠落后,遇到唐千景,在雪原峡谷中求生……这些事情就好像脱离他人生轨道一般,在过去的无数个时日中,他生活在明教的严格的管制下,每天都只是固定地完成要求的任务抑或接受严厉的责罚,而这段时间与所有人失去联系,虽然数次几乎死去,但却让他感觉从未有过的轻松——或许这就是名为自由的东西吧。
一夜飞雪后,黎明破晓,顺着太阳升起的方向,透过山间的雪雾,陆重楼几乎可以看到那座中原最繁华的城市在破晓时分还未熄灭的满城灯火,不知不觉已经要到达。这些回想起来都会觉得荒谬的时日已经要结束了,这一路发生的事算是走到了末尾。或许自此分别后,他和唐千景回到各自的人生,或许将会刀兵相见,或许再无重逢之日,身为刺客,在这江湖中身不由己。已经是时候离开了,陆重楼回头望了一眼那个山洞,转身离去。
从今以后,山长水阔,这大概就是永别了。
☆、六
唐千景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正午,身旁整齐地摆着他的东西,以及一个掌心大小的银瓶,打开瓶子闻到一股异香,唐千景发现自己身上也带有这种味道,察觉到自己背部的伤口似乎好了很多,解开衣领伸手探了一下,唐千景摸到伤口已经被处理过,绷带也换上了新的,回想起来在昏睡时恍惚中背部感觉到灼痛,温热的液体被度入口中,心中一动——只有那个人了。想到他亲口将药喂给自己,唐千景不禁有种异样的感觉,他说服自己这没有什么,只是当时无法自己吃药而已。冷静下来以后,他突然想到那人的意思是他不会再回来了,唐千景勉强起身走出山洞,这天清晨下了一点雪,但是洞口的脚印还在,唐千景顺着足迹,走到了陆重楼曾经看到长安的位置——这一路已经结束了,唐千景登时明白陆重楼为何不告而别。无论如何他们之间都不会是陌生人以上的关系,因为彼此都清楚,所以不必再见了吧?返回山洞,唐千景仔细收起了所有东西,沿着陆重楼的足迹向前走,绕过前面的那座山头,长安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了。如果在山崖上一战不曾失败的话,唐门的同门现在应当已经到达长安。唐千景尽力地抛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试图考虑去到长安之后的打算。这一路走的很是轻松,在傍晚夕日的余晖中,唐千景踏入了这座都城,那日正是正月十五,城中人山人海,街道旁挂满了花灯,无数绚丽夺目的烟花在欢呼声中炸开,当时的唐千景不曾得知,这一切都是一场红尘乱世的初章,很多事于他都是后话了。
无瑕欣赏这繁华灯会,唐千景只身去到一昏暗小巷中,放出一颗信号弹,街上的游人未曾注意这漫天烟火中的一点有什么异样,但几乎片刻,西北方向边发出了回应,唐千景会意,同门以回应的方式示意他驻地的位置,于是尽量避开人多的大道,沿着小路去向指示的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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