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带着平时的武器,只有腰间佩着的装饰弯刀,唐千景在刀上淬了毒,见血封喉,想来明教不用毒,离开前便拿了两把,临近城门时,停下来将其中一把递给陆重楼。
“这把喂过毒。”
“”
陆重楼迟疑了一下,伸手接了过来,换掉原有的,而后抬头看着唐千景,唐千景觉得十分别扭,而且现在又是一身女装,更觉如芒在背,便偏过头去,冷不防一只手揽住了他的肩。刺客的敏感让他猛然转过头去,见唐千景视线扫来,陆重楼将目光聚在别处,揽着唐千景的手臂收拢些,二人间的距离消失,唐千景此刻像女子般靠在陆重楼身侧,瞬间感觉像是一桶冰水从头浇下,又立即明白是他们现在应该是一对“夫妇”。二人沉默片刻。
“走吧。”
“面上要露喜色。”
唐千景自是受过训练,而易容之术经年不用,多是暗中刺杀,算来这些年悲多喜少,不觉那副冷漠神色刻在脸上,只勉强挤出一点笑意,陆重楼看了一眼,觉他脸上的表情实在怪异,本来风华绝代的面容一副冰冷神色已经是奇怪,这下又像是隐忍着眼泪的样子,陆重楼想了想,大概是面具的问题。
“面具有些不对,修整一下。”
这句话的语气不愠不火,唐千景听来却是哭笑不得,半晌才答道。
“没有面具。”
陆重楼一时语塞,而想来这是他真容,心中也觉惊艳。唐千景犹豫了一下,最终扯了头巾蒙在脸上,看了一眼陆重楼说。
“可以走了。”
见得陆重楼取下左手一枚戒指递将来。明教配饰惯是金,而这银指环指环泛着清冷光辉,蓝宝石戒面幽如深海,谲然如瞳。
“西域女子少不得佩戒指。”
不自觉想到深蓝劲装上森森银光,便给了那嵌蓝宝的银指环,与他是极相配的。白皙修长双手,十指蔻丹艳红间一点幽蓝,端的是魍魉夺魄。
一番盘问,男子对答并无破绽,环在臂弯的女子深色带了几分悲切,颔首不语,倒也看不出什么,只当是小夫妻不和,守军放行。
刺客出身,虽几经周折,到底是大致摸清了此地守备,定在子时行动。
是夜,督军府,二人潜入守将寝室,见床上人形,寒光一现,锦帛俱裂,却未见血,心说不好,而撤退已太晚,机簧触发暗器箭矢破空而至,陆重楼上前一步,挥短刀为盾格挡,唐千景被堪堪护住,晓得那人明白自己不惯用刀,也不得闲,环顾四周,寻机关破解之法。片刻,唐千景取下簪珥,反手射出,件件女子爱物在他手中成了夺命利器。几点金光没入黑暗,听得几声响动,暗器箭矢不再射出。这时房门轰然倒下,身披甲胄的士兵涌入,方才触动机关便明白已经暴露,更何况一阵暗器如雨,叮当作响,二人心知此番生还渺茫,唯有拼死一战。无数次想过在任务中战死,却不曾料到同伴是同门以外的人。
陆重楼将之前取下未曾淬毒的短刀拔出,握在手中,不语孑然而立,唐千景用余光扫视四周,方才触发机关射出的暗器箭矢钉在各件家具,尤其是身旁的床沿上,反手飞速拔下密密麻麻一片暗器,扣在左手中,右手握紧淬毒的短刀。闯进的士兵率先发难,意图缩小包围击杀二人,唐千景左手一挥,暗器将前排的几个士兵猝不及防地击中,见有人倒下,门外立刻有人补进来,陆重楼和唐千景边战边前进,陆重楼趁空夺了士兵的长刀,攻击更强些,唐千景以短刀多作格挡之用,另一手不断取四周家具上的暗器反手射出。双方胶着,包围圈缓缓移出房间。得见月光,而不远处的情景却让人倒吸一口凉气,至少二百余人横列成阵,隔断到院门的去路,为首的便是这里的将领。见二人将包围硬生生从房间内拖出来,首领拔剑指向二人,列阵的士兵上前,将二人团团围住。一番血战,二人体力消耗渐渐不支,唐千景本不擅近战,离了房间,存下的暗器打空,格挡不住,几次刀刃剑锋擦颈而过,大小伤口血流不止,而到这时,头脑反而更清醒些,且念及身后之人依然拼死而战,求生的意志终是占了上风,趁空按动腰带的机关,一把敛起上面的珠宝,藏于其后的暗器显现,此时便是连装饰也得勉强充作暗器打了出去,敌方将领见二人回光返照般的困兽之斗,指挥剩下的人围上去,包围愈发小了,陆重楼擅近战,却也觉吃力,唐千景几乎连发暗器的距离都不能维持,身形一滞的空档,一剑刺来,勉强侧身躲过,而冷不防旁边的人砍中,薄薄的布料毫无困难被划开。陆重楼听得裂帛之声,回头一瞥,见一道长长的伤口烙在身后人肩背,破碎的衣衫遮不住,露出一条陈旧伤疤,自右肩斜向下延伸。一霎间几乎忘却置身重重包围之中——天意么?确认的瞬间心如雷击。成群雪狼的幽绿双眼,满眼的鲜红,锋利的手甲,咽喉爆开喷出的血液,那人颓然跪倒.....经年旧忆如此风沙而至,顿无心于他物。
明尊之意,此番究竟是慈悲,还是惩罚呵!
☆、十三
眼看身后人身负重伤,已是强弩之末,而此刻才知晓那便是当年的少年,又当如何?当年那人为他性命几乎毫不犹豫以手饲狼,如今却要自己亲眼看着他力竭战死么?
——至少护他周全。
到这时陆重楼觉得从未有过的笃定,比任何时刻都更确定要保护一个人,无论牺牲什么,放弃什么。将内力催到极限,只有在这片刻突围,几招除了面前的十余个士兵,而唐千景晓得死只是时间问题,索性触发了腰间最后的机关,扣带上的暗器齐发,因为用了特殊的机簧,威力极大,暗器瞬间洞穿面前几人,剧毒立即发作,中毒之人顷刻倒下,伤口流出黑红血液,暗器击中后面人的身躯才止住去势,这样诡异的手法将士兵们一时间震慑,犹豫不敢冒然进攻,陆重楼见状,倾力一击逼退面前一干人,反身到唐千景身前,杀出一个缺口。
“跟我走!”
唐千景一愣,没想到陆重楼会有如此动作,随即跟上,到围墙边一路上陆重楼挡下了所有进攻,虽身负重伤,但一时轻松不少,聚了最后的气力发动轻功越过了围墙,片刻不敢耽搁,二人继续飞奔,追上的敌人渐渐减少,待翻跃出督军府时只剩十余人,若是原路返回必然暴露藏身之处,所有人都有危险,只得反向逃离,身上伤口滴血在地,便扯了前襟勉强包扎,约莫跑了半个时辰,终于没有人再追上来,只觉得眼前景象恍惚,唐千景蓦然倒下,陆重楼见状也停下来。清冷月光下,那人以手支撑,肩背上的布帛洇透,伤口旁的伤疤显露在外,格外刺眼,心中翻覆纠结,陆重楼走上前去单膝跪下,一手扶住唐千景的肩,另一手撕裂衣襟将伤口重新包扎。恍若时光倒流,当年雪原之事重现。
眼前景象暗了下去,只觉得肩背上伤口被包扎,再无力苦苦支撑,陆重楼未曾料到唐千景已倒在肩上,尚未昏厥,但听呼吸紊乱,估计内伤亦是不轻,片刻见衣领处一片鲜红,伸手扶起那人下颌,见那冷漠双眼不肯合上,口角流出血液,额角抵着自己肩头,双手依然在试图支撑起身。莫名心中点点灼痛,将那人揽在怀中,起身向营地方向走去。夜晚沙漠寒冷,风夹杂着沙打在脸上,伤口上倍感疼痛,不知何时得救,此刻昏厥便不会再醒来,怀中人神志恍惚,陆重楼怕他昏睡,想与他说话,让他保持清醒。千头万绪,不知何处说起,沉默半晌,只得一句。
“不要睡着。”
见毫无回应陆重楼又反复几遍,唐千景觉得周遭混沌,靠在那人身上,几丝暖意像饵般勾起过去的种种,不觉深陷其中,愈发恍惚,昏昏欲睡。陆重楼低头见怀中人眼已阖上,恐惧袭上心头,慌乱中竟喊了他的名。
唐千景。
发觉失言,以为那人不曾听得,陆重楼略略心安,事已至此不过一死,交与明尊罢了,魔尘罪业,红莲圣火,有这人一并也不错
感官如风中残烛,眼前或是沙海无垠,苍天空寂,或是怀中人夜色般的发。
忽的两个人影不知从何处出现,只听得女子声声呼唤。
“师兄!师兄!”
唐千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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