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的话,能不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对黛瑶说,似乎今天不只是吃饭这么简单。
黛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径自说,我上次给你那幅画,还没有画好吧?
不是还有半个月吗?我说,不过如果你改日程了,我也可以很快做完它。
你不是完全没有开始动手吗?她微笑。那笑容一如开始颓败的花,不失柔媚,却让人心疼。
是没开始。我淡然回答。我在心里考虑了半秒是否要将真相告诉黛瑶,转念又作罢。这毕竟不是重点。比起解释这个,眼下当务之急,是听她把接下去的话说完。
可能不需要完成了。黛瑶继续保持着笑容说,定金你拿着用就是,不过这笔单子还是算了。
买家不需要了吗?我飞快问她。见她点头,我又说,这不过是一个单子。
是。可是其他的单子,我们也没法再继续了。
我这才意识到她的反常源自何处。想来风华绝黛发生了剧变。我转头看向安怀,他这时已经放开我的腰,一手支在沙发扶手上,若有所思地看着黛瑶。
有一句话,也许不该由我来说。安怀开口道。
你说吧。黛瑶轻声说。
不需要那么多钱,人一样可以过活。你们可以放弃画廊,反正你们总还有点积蓄,比起一般人,仍然算是丰足。
黛瑶笑起来,露出细密的牙齿。我从来不知道,她可以笑得这样凄凉。她一向是不动声色的,即便被我拒绝时也不曾失却优雅平和。这时的黛瑶却完全是个中年妇人了,掩不住的疲态,夜一样凉的眼神。
华说他不想输,可他何曾赢过。黛瑶用有些尖的声音说,他忘了今天的这一切,是用什么换回来的。
安怀伸出一只手,握住黛瑶的手。你不要再提那些事了,他平和地说,要不要让小敏回去?这些事情,不该让她掺合进来。
黛瑶向我看过来,她眼睛里的神色让我的心为之一颤。我见过这样的眼神。幼年时见过山民打猎,当地叫做麂子的动物,和鹿很相像,温顺易捕。麂子临死时,长睫毛下是无声的哀恸,和黛瑶此刻的神情毫无二致。
我凝视疲态毕现的黛瑶,诚恳地说,虽然我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如果你希望我留在这里,我就留在这里好了。
☆、十六、佐久间
月亮潮汐十六、佐久间
人的一生之中,有很多转折,只在一念之差。
如果那天我没有选择留下来,也许后来发生的很多事情,都会有所不同。然而彼时彼地,其实并不存在其他可能。性格决定命运。我无法爱黛瑶,可对于她,我总有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缘由的怜惜。这种怜惜使得我决定留下来陪着她。至多不过是鸿门宴,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我说完愿意留下来的那番话之后,安怀冷然看我一眼,不再言语。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严肃,不复平时毫无心机的灿烂笑容。黛瑶倒是对我笑了一下,可也未能笑得温婉自如。我在心里闲闲想到,原来这世上并非每个人都能像老师和母亲那样终年一张面孔,宠辱悲喜均不形于色。这方面我倒是遗传了个十成十,纵然心底焦虑或酸楚,面上总是缺乏相应变化,说得好听是镇静,若追根究底,这其实源自最深的冷漠——以至于不仅对别人,乃至对自己,都能漠然作旁观状。
我尚在就镇静和冷漠的关系浮想联翩,华新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和我初见他时一样,围着印有黑色字母的白围裙,一幅家庭煮夫的贤良模样。我见他在端菜,立即走过去帮忙。走近时我才发现,华新的额角比以前更稀疏些,也不知道是否我的错觉还是他真的在我没有见到他的一个多月里老了。
菜很丰盛。都是日本菜。我认得的只有明太鱼子色拉,醋腌竹荚鱼,香菇和虾的天妇罗,其余都是叫不出名字的玩意儿,摆在一望即知是日本制造的黑色碗碟里,如同工艺品般赏心悦目。我想调侃华新说,你还真是个不错的家庭妇男,但一看他的脸色也比黛瑶好不到哪里去,这话就没能顺利出口,只好默默帮他摆盘子和碗。
门铃响得很及时,差不多就在我们上好菜的时候。黛瑶从沙发上站起身,疾步走过去开门,安怀手插裤兜站在原地,看向门口,我和华新自顾调整餐具的位置。
门开了。
来人很眼熟。这是我的第一个反应。没用太长的时间我就想起来,这人我的确见过,他就是我第一次见到华新时,在拍卖场上不动声色买下诸多拍品的那个日本老人。
黛瑶躬身用日语向老人问好,一如日本女子般娴熟。老人看也不看她,朝我们的方向看过来,目光定在华新脸上,随即,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来。他的唇极薄,即便在笑也殊无暖意。我还以微笑算是打招呼,尽管明知对方眼里根本没我这个存在。
华新说了一句日语,随即换成中文说,我的朋友不会中文,今晚我们用中文交谈,可以吗?
老人答,没问题。他的中文语音很漂亮,没有日本人说汉语时通常的生硬感觉。
华新又说,晚饭好了,请坐吧。
老人在长桌一端落座。华新坐在他右手边,身旁是安怀。我和黛瑶坐在另一侧。鸿门宴这个词再次闪过我的脑海,大约是因为空气里充斥着生涩的张力,如同在某处有无形的弩拉到最满,对准灯光下放满漂亮菜肴的餐桌,以及餐桌旁的我们。
似乎是为了打破沉重的空气,华新举起斟满清酒的小小陶杯说,来,干杯。
我们五人举杯,所有人都一饮而尽。冰镇过的大吟酿味道清冽之极。此时柯若在这里该多好,我没来由地想,随即又觉这念头太傻。酒再好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一起喝酒的人,眼下的气氛,想必柯不会喜欢。
我忍不住由此想开去,柯是否仍在工作,有没有吃晚饭,抑或已经带着一身疲倦回到家中……我兀自出神的时候,华向老者介绍说,这是黛瑶的朋友芮敏,这是我的朋友安怀。
我注意到他的措辞。他把自己和黛瑶分得好生清楚,这个男人。老者仍是带着算不上真诚的笑容,向我和安怀举一下杯。
我叫佐久间,请多关照。他说。我感觉到他的视线在我脸上停留片刻,那视线竟然隐约有着重量,我毫不避开地看回去。叫做佐久间的老人缓缓移开视线,转向安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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