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长卿按着胸口咳嗽两声,“先给他们快活几天。”他告诫高栾现在不比在家中,说话做事都要小心。高栾看他居然翻身就要睡觉,磨蹭他两下,“哥哥,这个是小鹿给我的!”说完眨巴着大眼睛,天真无暇地望着他。
高长卿啧了一声:“不是让你不要跟他走得太近么。”
高栾急得直跳脚啊,终于不管不顾地哭闹起来:“为什么啊为什么啊!他是燕家人,又在虎贲任职,姐夫也看中他,虽然举止粗野,可不能算是下等人了!我又喜欢跟他玩耍,哥哥为什么不许啊!”
高长卿脸一红:“你还小,不懂。我见他看你的时候居心叵测,所以让你小心。”
“那是什么呀!我跟小鹿,就像是哥哥与姐夫那样情深义重的好兄弟!”
高长卿吓得当即勒令他以后不准再与他见面了。卫阖从此就又多了一桩心烦的事,高栾住的西厢院墙外,老有个臭小子学猫叫,丢石头进来喊他出去玩耍。卫阖被他砸了三五回,终于忍不住替高栾向高长卿求情,“小孩子,你管他做什么!”高栾以卫叔叔为最大,扑上去亲他一脸口水,立即就撒颠跑得没影了。
高长卿知道卫阖说得也对,但是高栾把他和燕白鹿,与自己和姜扬作比,他头一个念头就是:“糟糕!不好!”现在想来却是有点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他不得不承认不对他与姜扬,是和寻常好兄弟不太一样的。他想起他们最后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想起那种无处不在的温存,想起那种即使在一起都还觉得痛心的缠绵悱恻,不由得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他离宫的时候,他们无比自然地拥吻,爱抚,他甚至对姜扬逾矩的举止没有反抗,任单薄的亵衣在他掌下滑落,将身体整个暴露在他眼前……高长卿面红耳赤,不明白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明明同为男子,却对着他张开双腿,迫切地将下身展露在他眼前,任他抚摸,吻弄……可是他想起与姜扬那一夜交合的疼痛,又不由得摇摇头,他不想那样。他也不想姜扬承受同样的疼痛。他不想他们俩人……真得走到那一步。他和姜扬,在外头怎么好,这都无所谓,他们都是一家之长,回到家里各有各的妻室,责任,因此这份莫名其妙的情愫才会因为距离、平等产生美好、轻松的遐想。但是一旦他们真的走到这一步,他成为姜扬的附属,失去他生来就享有的自由与独立,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高长卿叹了口气,他只能把那一晚忘掉。
他听到烟杆滚落的声音。抬起头,望见卫阖一脸受了惊吓的神情。卫阖嘴角抽搐地问他:“怎么突然就面红心跳地发起情来?”
高长卿红着脸淬他一口,拢着自己的领口别过头去。卫阖拣烟杆的动作一顿:“这么一看,你还真不会是姜扬的男宠吧……”见他又要恼,卫阖匆匆把一卷竹简塞他怀里,就逃走了。
高长卿不解,摊开一看,当今泪流满面。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完,将竹简捧在怀里,仿佛感受到了那个人的温度。
第二天卫阖上朝去,就多了一件事情要秘密向君侯启奏。这就一发不可收拾。卫阖望着越来越重越来越多的竹简,简直都要绝望了,为什么他堂堂丞相,要做这种跑腿事啊!姜扬和高长卿每天都对卫阖翘首以盼,姜扬更是每天催着他早点来上朝。
终于有一天,君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不好好听政,居然在案桌底下看情书的行径被当众揭发了,几乎是抓了个现行,御史中行氏当即把高长卿写给姜扬的书信当堂朗读,但不幸文字典雅,含蓄内敛,有高文公传世的遗风,优美得无可指摘,于是便把矛头转向了姜扬,把他骂得是狗血淋头,带头甩袖便走。不少公卿不堪其辱,也跟着他走了。朝廷刹那间空了一半。当天,姜扬就硬着头皮坐着格车,出宫一家一家鞠躬道歉追悔莫及,这被唤作“留骥”。姜扬也有点狡猾,到御史家中,还抱着琴唱了一首歌,赞扬他的风骨。御史念他认错认得快,情真意切,还把这个作为他德性高贵的例子写进起居注里。
到了晚上,姜扬实在忍耐不住,敲开了相府大门。被人引着路过前院的时候,他发觉卫阖正坐在一块古朴的湖石上调琴,对着空无一人的院子且歌且吟,意态风流。姜扬匆匆朝他一拱手:“卫相!孤特意来看望你!”
卫阖不吃他这一套,头也不抬地一指里头:“倒数第二个房间。”
姜扬再度拱手:“谢卫相!”兴冲冲就跑了。卫阖权当做没有看见,继续且歌且吟,不亦乐乎。
当时天色已晚,高长卿正准备下床沐浴,见到门口突然站了个人,还以为卫阖派来服侍他的仆人。他淡淡道:“水就放在那里吧。”说完那人一动不动,这才觉察到一丝不对劲。他猛地转身,难以置信地颤动着嘴唇:“……扬哥?”
他一声叫唤,姜扬便什么都顾不上了,冲过来将他搂进怀里,嘴唇轻轻印在他的眉心脸侧。那种感觉又重新在高长卿身上苏醒,他控制不住地抱住姜扬宽阔的脊背,与他长久地耳鬓厮磨。他们在漆黑的房间里紧紧相拥,倾听着彼此的心跳与呼吸,谁都没有说话。似乎只有黑暗能包容他们彼此间疯狂的需索。
过了一刻钟,两人才平静下来。高长卿点上了灯,看着他眼里含笑。姜扬却一脸负气,坐上榻就霸道地把他拉回来抱在怀里,高长卿终于有些尴尬,撑住他的肩膀想将他推开:“别这样……”
“长卿,我太想你了。”姜扬把脸埋在他怀里,“我想你想得都快要死掉了。我一刻都不想与你分开。我很多次都想,要不我把王位让给姜胜好了,这样我就可以带着你走。”
高长卿搂着疲惫的男人,玩弄着他的发髻:“别这样说。你才是真命天子,做什么让给旁人。”
姜扬闷闷地抱了他一会儿,将他拉进怀里,解开他亵衣上的腰带。高长卿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让我看一看你的伤。”姜扬将他的衣服扒到手肘,又解开他的绷带。当伤口暴露出来的时候,他忍不住用手指沿着结痂的纹路细细摸索。他叹了口气,低头在他伤口上烙下一个吻,“你在这里还好么?”
“卫相还能不给我吃穿么?”高长卿笑他。
“我就不放心他照顾你。卫相日理万机,事务众多,疏漏了你,也是想得到的。”姜扬蹲下身,揽住他的膝弯将他抱到床上,然后握住了他冰凉的双足,“你看,下床都不穿鞋履,冻着了怎么办?”
高长卿打趣他:“君侯面前,我怎么敢穿鞋袜。”
姜扬握着他的左脚,伸出手指一个一个戳着他圆润洁白的脚趾,然后藏进自己怀里:“什么破规矩,每次见我都赤脚,早就觉得你好冷了。来,我给你捂一捂。”高长卿听话地躺下,脚蹬着他结实的肚子。“你怎么样啊?太后可有为难你。”
姜扬委顿地摇摇头。“就是我可想你了。太医都说我得相思病了。”
高长卿唉唉了两声:“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啊。”
姜扬耷拉了眉毛:“连你都没有办法了么!难道你我真的一辈子都要这么……这么躲躲闪闪的!你剩我一个人在宫里,我不要!”
“倒也有办法。”高长卿试探他,“等太后一闭眼……”
姜扬顾自烦恼:“她老人家看上去身体好得很,说不定比我的命都长!”
高长卿怨恨他不开窍。姜扬见他脸色不善,终于反应过来,笑着挠了挠他的下巴:“还没有吃够苦头么?要吸取教训啊。”
高长卿知道他纯善,也不再逼他:“别尽说这些不开心的。朝中这两天有什么大事?”问完自己也笑了。旁人费尽心机讨好的人,就坐在脚后替自己捂暖。旁人费尽心机想要刺探的消息,他直接问君侯就晓得了。这种高高在上省力省事的感觉让他欣喜。
“焦头烂额,事全部都赶在一块了。”姜扬说得虽然是抱怨的话,脸上却少有的认真,看来卫阖说他开始上心,此言非虚。“北方涝,南方旱,还闹蝗灾,今年收成可能不会太好。我打算问齐国人买树梢……”
买树梢是一种行话。在春天,粮食还在田地里的时候就问卖方以当时的价格买下,到了秋天直接问他要粮食。这是一种赌局,也许秋天大丰收,那这种买树梢就亏本了。“可。齐国政局不稳,公室私室各有攻讦,到了秋天粮食价格必定飞涨。现在买下,是正确的。”
姜扬拿来竹简与猪鬃笔,规规矩矩盘腿坐着记下他的话。高长卿道:“卫相治国应该没有什么缺漏,这个你尽管放心。只是人事调动,你要自己掂量。”
第54章
“我刚提拔景成做虎贲中郎将,田猎就遭遇了刺客,甚至还被别人逼宫,我想治他个办事不利。章甘在危急关头护驾有功,应该让他官复原职。”
高长卿怪道:“章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我都亲眼看到他剖腹自杀,怎么那天晚上又领着燕氏私兵前来护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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