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彻底懵了。他手里的这个葫芦,怎么都灌不满。而他抱着的酒坛子,也源源不断淅淅沥沥地涌出酒来。老板觉得自己简直是被困在同一个场景中出不来。
他这一生也算见多识广,盯着那白衣人平静的脸,忍不住求饶:先生,您看灌到现在,也差不多了吧。
白衣人微微一阖眼:急什么。我这一个小葫芦,你都想缺斤少两?
老板知道他是不打算放过自己,但看他应该是个术士,不知道他到底几斤几两,并不敢轻举妄动,只好继续低着头灌酒。说实话,他也好奇,这白衣人到底是想做什么。
月到中天,白衣人叹了口气,“好了好了,手脚真是不麻利,灌个葫芦灌半晚上,可要耽误了我的好事。”
说完,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葫芦,一步一饮走了。老板松了口气,浑身冷汗。他放下抱得手酸的酒坛子,看了看里头,空的。果然应该是幻觉吧……他这么想着,就换上衣服想赶回家去。他走得太急,撞到了一个酒坛子,冲了几步,又神情古怪地走回来。
那坛子里是桂花酿。去年的酒,还不到开封的时候。
但是,听声也好,踢中的感觉也好,都表明酒坛子里头是空的。
老板心说不好,赶紧拍开所有的酒坛,果不其然,铺子里一滴都没剩下。
刚才的那两个时辰不是梦,而是他拱手将佳酿都灌进了没有底的葫芦。
老板望着一轮毛月亮,心中忐忑。这下要被老板娘扯耳朵了。
★★★
老板赶夜路,赶出一身冷汗。
谁都不知道老板在邯郸城外有处大宅,清山静水,闲云野鹤。
美中不足,是回家的路途径邯郸城外的乱坟岗。
当时已入秋,城外的小路被毛月亮照着,鬼气森森。老板总觉得黑暗中有一双双眼睛盯着自己,脚程不由得加快。
大约过了两刻钟,他走进家门,终于松了口气。他的长卿正趴在案桌上,灯烛未灭,被秋风吹得幽幽弱弱。他手里握着一支猪鬃笔,身下一块丝帛。胸口随着清浅地呼吸一起一伏,显然是睡了过去。
姜扬脱下大氅盖在他身上。
高长卿浅眠,被他一碰就坐了起来。姜扬看到丝帛上画着的舆图,心凉了一截。
那张舆图他见了不止一次。画的是一个武库。
跟真品分毫不差。
高长卿揉了揉眼睛,迷糊地看着他。
姜扬看着那眼神就头皮发麻,小心翼翼地出声试探:“岳……岳父大人?”
“哈?”高长卿打了个寒噤,抱住了自己的大氅。“扬哥,大半夜的不要吓我……”
姜扬松了口气,转了口风,“用过晚膳么?”
高长卿摇摇头,“米烧糊了,刮在锅底,我不会刷。”
姜扬任命地往厨房走,开始淘米烧水。没过一会儿,高长卿踩着木屐安静地站在他背后。
“水烧开了,快去洗澡。”
“扬哥,”高长卿轻轻抱住他的腰,“你今天回来得很晚。”
“别胡思乱想了,快去洗澡——天凉了,不要再穿木屐。”姜扬拎着两桶水进屋,倒进澡盆里,又来回走了一躺,拎了两桶。高长卿就在一旁张着,垂着纤细洁白的指尖,除了眼神追着他打转,身体一动不动,就像精致的人偶。
姜扬试过水,“刚好,过来洗吧。”
高长卿慢吞吞脱掉衣服坐了进去。
姜扬给他擦背。“等避过风头,家里再请厨娘和奴婢,你先忍一忍。”
高长卿点头嗯了一声。
姜扬给他擦完背,又急匆匆地去厨房做饭。
天太晚,姜扬随便弄了点吃的,本来想端到楼上吃,高长卿却走下来了。木屐踩在楼梯上,咚咚咚作响。姜扬气他不听话,“都说了不要穿木屐。”
高长卿依旧咚咚咚地走,走到楼梯口,绞着腿倚在那里。
姜扬布完菜,精疲力竭地坐下,久等他不来,张了眼楼梯口。屋子里只有一盏灯烛,隐约照出一个人的轮廓,却照不到高长卿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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