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直对望良久,沈赫苦苦一笑摇摇头“我从不做此类假设。璟禛,没有假设。纵然没有假设,沈延召依然请进毕生所学守护君王,为苍生立命,开盛世太平。绝不会将精力置于一个虚无名号之上。”回过神时,沈赫发觉不知何时,昊帝已经握住他的手,头压低到了近在眼前,也不能看到其表情的程度。
“爹爹。”正对着沈赫的屏风旁出现小小的身影。骧睡眼朦胧的望着父亲,以及与之面对而立的天蓝色身影。锦袍上的缂纱飞龙绣图说明了此人身份。
沈赫隐藏着握了握昊帝的手道声“失礼”,闪身快步走到近前,双手一抄将儿子抱在怀中。“爹爹对你讲过,不可窥听长辈谈话。”
“孩儿并为窥听而是······”骧附在父亲耳边悄悄说了“小解”。沈赫听了几乎笑喷,转而向儿子颊上亲了一下,抱着他转入内室。
沈赫用披风裹着骧转回外间。昊帝已经伏在案上斟酌着密折的批示。见父子两个转回来,就此搁下笔,把奏折收入袖中。沈赫意识到方才的失态欲开口谢罪,昊帝早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摆手,示意他抱着孩子到旁处落座。
“朕想起时至今日,曾经向卿许诺的事尚未还愿呢。昊帝插着两手目光灼灼看着沈赫。赫愣了一下,摇摇头“臣不记得陛下对臣许过什么。”
昊帝揶揄一笑谢了沈赫一眼。“卿可以声称忘怀,朕却不能食言。当初若无朔宁侯夺情请缨,大贤让功,何来今日朝堂和谐,政局安稳。此等大情怀世间难再。朕确不能明诏天下彰奖于卿。每每思之,朕必会痛惜···故而才下旨改年号‘承宁’。”
“陛下今日一言,臣···闻之,足慰平生亦。襄君辅国人臣本分也。何以敢当陛下如此厚待。”——“卿当初请缨时,朕应过一事,若有中意之姿,朕乐于成全。今日当予兑现。卿把骧儿抱过来让朕看看。”
沈赫应命抱着儿子行至昊帝近前,将孩子转向昊帝的视线。昊帝略倾身,抬手抚摸了骧的脸颊,端详片刻道:“此子生的沈氏精致伶俐。朕见之甚爱。有意认作螟蛉义子,料卿在不至于推辞吧,这一回,朕绝无玩笑。”
沈赫心中飞腾期无数意念,终还是随着“谨遵圣意”之言,双喜触地。继而又闻言催促教导着骧儿,扼要说明原因,教着他依父亲的样子跪在昊帝膝前。
望着骧操稚嫩童音向上行过叩拜礼后,昊帝抚掌大笑,连称甚好。随手解下腰间一枚玉饰——玉雕点翘虬龙丸,亲手放进骧的小手中。“此物是朕的爱物。朝中重臣尽知。赐予骧儿以为凭证。见玉丸不敬者,直如欺君。”
昭阳殿中沈后得到信报,终于还是将茶盏狠狠砸向凤座前的金砖地面。他无论如何压不住心头恨意奔涌。脑子里盘里算去,恨缘最终落在沈骧与其母头上。
是极,若无那狐媚女人勾引,好好的弟弟怎会失德,而眼睁睁丢了大好前程,遭贬离京;若无那狐媚女人生的孩子,又怎会轻易让西宫另一个狐媚女人占了风头,已至眼前,堂堂一国之君,上赶着认了那庶出子为义子。一个孩提稚子,生生抢了太子风光,更是占尽了今日家宴的全部圣眷。
沈后并为饮食自家子侄再得圣意垂青而欣喜,相反她看到了另一层危机。
今日,沈赫对庶出子的情感表露的明白:他爱惜长子,可谓是入骨入髓。可其中究竟有个‘母凭子贵’的道理。沈赫能以万氏最好之香为其子定名,其钟爱其妻可窥一斑。万氏与谢氏本就是闺阁至近之交,远胜于所谓‘手帕交’的情分。谢惠妃凭着这层关系,又大大抢先一步。更可怕出还在于,难保沈赫不会因此倒向西边。
沈后不屑鼓动枕边风,也吹不好这股风;却深知其害。只要那姐妹两个通气之后,再向各自丈夫耳中吹几回香风,随后引发的震撼,足以令太子之位松动及至垮塌。
沈后不愿承认,内心其实早已默认一个事实——太子之位是沈赫用自己的前程换来的。而沈赫一如他自己说的,向理不向人。但凡容昊帝认许有更优于睿嘉作为储君人选,沈氏一门头顶改天换日也不过是顷刻间的事。到那时,沈赫只抱定素日姿态,单凭皇后手上掌握的几个不够分量的朝臣,根本不足以压住政局大盘。
尚宫紫芸默默指挥宫女收拾了地面,凑向沈后劝慰:“娘娘息怒。事情未到那么可怕程度。据奴婢所闻,今日朔宁侯于开宴之前,向皇上表明过,待朔宁长公子成年,不会令其入朝为官;据说是长公子落生之后,曾有高僧推命格所下的判语。”
沈后与某些事情敏感得紧,一点就通。当下看定心腹,点点头目光晶亮“交予你去细查,何处、何人、何论,务必查个一清二楚。”
承宁三年冬腊月初三,同量寺方丈净云大师燃顶坐化于禅房。初六日,朔宁长公子沈骧依其父安排,随其舅父宇澄道人离京远游。
作者有话要说:很可能会有错别字,敬请提出。鞠躬。
☆、3-衔衔得莲台灵珠子,冲彻轮回逆命盘
三、衔得莲台灵珠子,冲彻轮回逆命盘
金阁谊泽毁萧蔷,雷霆惊破琥珀觞。肮脏血泪浸皇舆,风骨凛然启华章——无题·沈赫
冬日暖阳兼是午后时分,难免有‘睡不醒的冬三月’之感。尚京皇宫特设殿前司都统领职署的侧厢,沈赫独自用过午膳,除下官帽,仰头靠在长椅上闭目养神。眼部压了冷水湃过的布巾,如此既缓解眼睛疲乏又可醒脑不支昏睡。
自承宁三年接任鸾仪卫都统领之职,昊帝随后便命人于禁宫外围处,辟出一处精舍,给沈赫做职署之用。以便随时掌控禁宫、殿宇各处防卫调配,以及紧急政务商讨而出现随时召见。因此朔宁侯也得以成为当朝得享驻宫殊荣的几位首府大臣之一。
若一路顺畅,爱子沈骧于今晚便可到家。早晨送沈赫上朝时,养子慕超与父亲猜谜打赌,假如骧儿于昼间到家,必定会缠着长兄一起到宫门口来接父亲。沈赫虽也希望如此,转念想过之后,还是认为不太可能。
那小家伙如今正值最顽皮淘气的年龄。除了能在父母怀中稍有片刻安静之外,其余都在变着花样的调皮嬉戏。甚至会捉弄慕超沈驰。慕超居位长兄,只知道把骧往死里宠着惯着;沈驰却被哥哥折腾的晕头转向。用安氏夫人的话形容--常常像个雨淋过的雀儿,夹着雏儿兜着蛋的,缩在两位母亲中间,硬是不敢开口告状。
神思闲游至此,沈赫的嘴角不自觉弯起。近年来骧一直岁雨漱、宇澄二人,在虞州广陵一带。在于万荣往来书信中可知,骧自开蒙之后,简直如有天纵神智一般,文思、武技进步奇快。一直连雨漱都在赞叹,道奇为旷世奇物。其实何需旁人说,沈赫对儿子的天资心知肚明。骧儿有过目不忘的天资,更有一副柔韧的筋骨;无论是习文还是修武,都属绝佳的慧根。···可是每每想到此,脑子里总是闪出那心惊胆战的十六个字。
外厢门开合的声音打断神思。沈赫抬手取下布巾向外望去,见贴身侍从和子领进来的少年竟是慕超。稍愣一下,沈赫继而笑开,看来骧儿应是提早到家。只是,慕超又怎会被领进公务场所?一念之下不觉沉下脸。
慕超上前行礼先谢了罪,随后向上回禀缘由:
沈骧于当日未时到家之后,缠着兄长乘了自家马车,往外宫门而来。可巧在宫门处遇上了外出回来的二皇子睿骐。小弟兄俩重逢分外欢欣。银沈骧不愿随睿骐先行进宫,于是就在宫门之外说起话来。
却不曾料及,随后从宫内散会辞驾出来的几位朝臣,看到二皇子和沈骧在两乘车舆之间说笑追跑;更有的见了骧腰间闪动的一缕明黄颜色,明显起了戏逗之意。纷纷围拢上来,以逾制违例为题,堵着三个少年戏耍逗弄起来。
沈赫听描述至此,已经面露愠怒。披了见大氅便由慕超和子引路向宫门疾步而去。将之近前时,沈赫已从服色上大致看出那几人的身份--两位隆氏宗亲,一位首辅模样的,另有几人品级较低,在旁看干岸捡笑话,并不往前凑。
“你且回答本王,‘有女独处,婉然在床。奇葩逸丽,淑质艳光’之句,出于何文,何人之笔?”问话的人是昙王(隆昙)。正满脸嬉戏的看着眼前男孩。——“出自西汉司马相如所著--《美人赋》”男孩朗声答道。抬手一挥,挡开昙王欲行触碰的手。
“答得对。那么‘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孽尾永为妃’呢?”——“是他早年所做《凤求凰》。”回答依旧不假思索。
昙王闻答,促狭的笑了起来。颇有意味的向身边昂王(隆昂)道:“皇兄且看,朔宁侯长公子真是天纵聪慧呢~~小沈公子如此博才,可知本王是谁?若猜对,我便不去告诉令尊,你于宫门金地嬉闹喧哗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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