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今日思量,欲将拣拔武举纳入科举围中,与文举并行。卿等以为可行否?”——“臣以为此乃是经天纬地之策,匡世兴国之谋”谢淳推了一把,才让沈赫回过神先开口。“圣上果能颁行此策,臣比竭尽所能辅助其成。”旁有谢淳悄悄竖起手指朝沈赫晃了晃。
“预想今春便发明诏,广招天下习武人士,入京应试。此事细则由沈卿随后会同中书省及兵部,一起拟个章程。擎韬,卿可有意下武科场一试身手?”独孤澹立时长身起立挽手施礼“陛下开了金口,臣自然是唯吾主马首是瞻!”
沈赫一派陶然地束手搭在体前,坦然提示:“擎韬慎重。圣上准你下场应考,要考你的不仅是武艺。”——“谢沈大人教诲。圣上、恩师及沈大人尽可放心。来日奉旨入场,身后军方定已是安排妥帖。再则,即使不能再应考中标得名次,或能以末将之力起到抛砖引玉之功,为国筛选出得力之才,亦是末将的荣幸。非此,委实辜负圣上的教诲。”
宫门落匙之后,三家的车乘持特发的路照顺序出宫。沈赫检看过宫门口当值的职岗后,才最后向自家的马车走去。
独孤澹唤住自己的车乘,疾走几步赶上。与沈赫相约次日禁军演武场会面。一直在车中闷坐不乐的沈骧,听到外面对话,顿时来了兴致。将头伸出帘外忽闪着眼睛眼巴巴看向父亲:“爹爹,孩儿明日随您一起到演武场可好?答应吧,孩儿一定不再乱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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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妍宫寝殿已燃起息香,昊帝与惠妃换了睡袍坐在幔帐之内说着体己话。此时只有一对夜半私语的夫妻,开口问的也离不开孩子。睿骐今晚也得特准留在母亲宫中。少年贪玩好动,到晚间更是头沾枕头就一梦黑恬。
惠妃慢慢为昊帝揉着两肩,话音也如涓涓之流,清澈悠缓。“臣妾刚看过骐儿,已经睡熟。他今日是玩得尽兴。皇上莫怪他贪玩。今日之事骧儿回来,又引来琛儿和慕超。这三个孩子不似那些僵滞的世家子弟。骐儿和他们一处,欢喜的不行。”
昊帝拍了下肩头上的手,拜师明白惠妃的意思“苧儿,朕今日一再加恩以骧儿,卿可知朕的心思?”肩上轻轻捏揉的动作顿议一下又继续起来。
“臣妾明白。陛下是为权衡。朔宁侯为当世国器之臣。陛下今日加恩于骧儿,亦是为来日,令朔宁侯免去被其家族掣肘之忧。此人于君至忠,于国至忠,只会为陛下马首是瞻。”惠妃娓娓道来。趁停顿是快速抹了眼角的泪“陛下待臣妾母子之恩,苧结草衔环无以为报。”
昊帝按着床榻转回身,将惠妃搂紧怀抱,轻轻抚弄着一把墨线般的长发。却无法将心头的话道明。不是怀疑,而是为了保护她。
几年前迫于压力册立睿嘉做太子时,昊帝和沈赫都明白,这一步尽管食物却是非走不可。睿嘉来日接承大位,必然受制其母。沈后绝不如沈赫,有足够的见识和心胸,甚至于定力上亦够不到其弟一半。而这个女人之于权利有着冲天的欲望,之于筹谋却是个旷世难配其对的臭手。
相比之下,沈赫是天生的治国之人。安远战后,他独掌一境军政大权,有联合独孤坚对外抗击流寇,可说是傲据一方。叶茂奉旨接手总镇之职时,竟不敢相信亲眼所见:一个坐在金山银海之上的人竟然分毫不贪。外放虞州,赫与万荣即使挚友又是姻亲。但生异心,掀起惊涛骇浪不费吹灰之力。但廷报、暗报回奏的是:江虞吴苏一境,在沈万二人手中搞的风生水起百业俱兴。已至后来,经他几番严词拒绝当地百姓为之建生祠,百姓与之立约,待其致仕归隐之年,江虞百姓为之养老。其后于承宁三年奉调回京,百姓堆土阻道以表挽留。沈赫只能携长子骧轻车简从悄然处境。
身为臣子,沈赫已至封无可封之势。其自知甚明。故而才不在意昊帝给他的职位大小;才一再在明确众议,拒不令爱子为官列朝;才会放任沈骧嬉闹贪玩,包括嗜好乐舞。只要将来有人以此为题诟病,沈赫则借坡退身一走了之。
昊帝亦是无比清楚,沈赫这样的人,防止任何帝王手下,都是不可能放走的。
惠妃轻轻抚摸着环在身上的那双手臂:“臣妾以为陛下不需忧虑。朔宁侯对陛下忠心耿耿,断不会因为其子···”说至一半感觉到昊帝摇头动作“臣妾说错了?”
“当年护国相王与先帝相约:辅国两世期满而辞。先帝归天当夜,相王于府中猝然离世。然其身后并无子嗣。延召系其生前高足颇承奇智。只是你也看到,他频频卖出点滴破绽于朕;看似无意失算,实则是退身远遁的步数。握凤骨,瞻黄图。此乃相王生前留予朕的一句话。”昊帝娓娓叙述道。惠妃识趣的点点头,未再赘言。
室外响起更声。沈骧已缩在温软的被中熟睡。沈赫对他的撒娇软磨几乎没有抵抗力。再见他泪光闪烁的扑进母亲怀中,便将儿子的请求一口应下。一双丹凤眼足够令沈赫手足无措,再加上一双凤眼对着他,满目爱意闪烁,赫的心理防线便就此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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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宁府再现娥皇女英相夫教子之美,是满朝皆知的。逢沈都鸾心情大好,至近同僚也会由此调侃上几句。但其中绝不掺杂亵戏意味。而当沈都鸾身边闪出个相貌精美的小公子,属下们的艳羡之心便膨胀的无可压抑。殊不知,那几乎已与其父同样狡黠的男孩,正是为借此机会大行偷师之举。
慕超因体质原因不能习武,但已岁父亲学了骑术。此刻他负责从身后适度的环抱住弟弟,与其共乘于一匹白龙马上。驻足高台,观望着校场中比武的情况。
独孤澹堪当勇冠三军,手中一杆方天画戟力战四人,未落下风,并大有愈战愈勇之势。沈赫手按佩剑立马于督旗下,看至妙处不觉有些手痒。眼见得阵中马打盘旋刀来枪往,已走过百十回合的光景,沈赫挥手示意——鸣金。
随之令出如山,场内几人应声收势,带住各自坐骑,拢好手中兵刃彼此施礼道乏。
独孤澹将画戟交予亲兵,带马回到督位之侧,竟是气不涌出抱拳当胸:“诚谢都鸾及四位将军不吝赐教,擎韬受益匪浅。”——沈赫马上还礼“武靖侯客气。看足下尚有意犹未尽之色,赫也恰有技痒之感。不知可还有兴致,你我对上几势?我们不妨交换兵刃点到为止。以两刻时候为限,再久么,赫就有欺人之嫌了。”
“沈大人此议甚妙。擎韬曾听亚父说起,沈大人常与定涛侯切磋枪法。早揣拜领之心。今日的沈大人亲自赐教何其幸也。请!”独孤澹招手唤来亲兵,将画戟呈送到沈赫面前。随后自沈赫的亲随手上接过乾坤双戟。
沈赫端礼揖让,褪下身上官袍露出贴身亮银软靠。双膝一夹坐骑,移至近前与独孤澹并排下场。
一通壮威鼓响过,沈赫勒住马,手中将画戟一拧两臂交错一盘两绞,已分别拨挡开乾坤戟的一势进攻,随之那杆画戟便游龙也似飞舞起来。
独孤澹凝神对敌之间,心中不免暗赞:此人竟将就为现世的姜家抢法,化于戟法中并用。端是相得益彰。一念至此不敢怠慢,左手戟‘蛟龙出海’虚中有实,右手戟使了‘指点江山’直取对方前心而去。这两式手法虚实相衬极是刁狠。对手接招一旦其侥幸之心,单击一式或采取上下拨打的应对招式,定然为其乱中取利亮出破绽。
沈赫对此岂有不明。思虑疾闪之际,画戟招式也是虚实相映,一式‘举火烧天’磕开上方攻来的前式,画戟随即在手上变式,藏头现尾使出的竟是枪法中‘梅花七芯’之式,迫得独孤澹忙回后手戟,反动手腕拨挡。
孰料,沈赫这一式也是虚实结合,戟尾枪头被拨开落至独孤澹身侧,已化转为棍法的招式‘怪蟒缠身’。只听得沈赫一声低喝“倒!”,独孤澹已应声摘了左脚蹬,蹬下藏身才得以避开这一式。
沈赫把画戟一圈就此收势,随手将戟向地面立定,抱拳施礼:“武靖侯承认。足下方才力战四人,赫今日胜之不武。反令足下受惊,赫之过也。”
独孤澹迅速复位与鞍上,手中双戟交叉身形前倾还礼:“都鸾技艺超群,擎韬不胜佩服,还望不吝赐教。”
旁有亲兵上来分别收了兵器各自归队。沈赫提缰放马上前与独孤并马缓行出了武场。
“武靖侯谬赞。技艺切磋何以言教。兵刃招式概称技法。赫只是不拘于独总一家之术而已。至于技术不过心法,技不在器而在于心,无非是化器具为躯体延伸,心到手到。”
行至督旗近处,两人先后离鞍就步携手而行。独孤澹听了沈赫一番话,将空出一臂横担当胸拜道“诚谢沈大人赐解心法。道是‘一字成师’,大人今日传道,授业,解惑并赐予擎韬,足令末将受益终生。”
沈赫对之做了‘少待’的手势,转身下令中军出列传令:操演完毕收队回营。兵士们唱和着军曹发出号令,迅速整队撤离,副将们亦相继收队离场。沈赫向高台上招了招手,和子不需吩咐已经快步跑过去接两位少爷。
四下再无闲杂,沈赫含笑继续解说:“擎韬再提及那‘教’字,赫便愧煞了。实不相瞒,适才提出交换兵刃,所行实为扬长避短之策。足下擅事长器,换做双持,无形间已折其锐。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之说,诚不我欺也。赫虽与定涛侯小有所学,粗知几式枪法,所仗的除却快招,或多或少也取了足下业已疲敝傍身之巧,侥幸占了点滴优势的确胜之不武。”
说话间,瞥见两个孩子将走近,沈赫随之招呼和子,引着独孤澹先行往营帐内休息换洗。
转脸看向沈骧,见其笑意盈盈满是兴奋,沈赫知道这是他看出奇妙所在,便略弯下腰问道:“看出门道了?”骧亮着一口白牙笑着反问:“若孩儿说,已默记下所有招式,爹爹可信我吗?”
沈赫往儿子脸蛋上一刮“信~~除非你说你不再挑食,为父才怀疑。”——“嗯~孩儿不是挑食。”——“好,骧儿不曾挑食。是那些饭食只能给你超哥哥吃,不能给你吃。”慕超在旁听了已经笑出声。他向父亲知会了一句,先行朝营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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