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那些以不同幅度扭动的发丝,暗暗惊叹。大脑里却不合时宜的冒出一个疑惑:那么,我的存在是哪一根发丝呢?,不,阿伽雷斯的发量大概没有种群数量那么多,所以,我该是哪一根发丝中的哪一个光点呢?而他是否也在某时某刻控制着我?也许对阿伽雷斯而言,任何一个个体都相当于他这个宇宙体中的微小行星,是围绕着他的磁场与星轨,存活和运转的?
我冷不丁打了个激灵。这种想法太可怕,太糟糕了。我晃了晃头,强迫自己不顺藤摸瓜的去做假设性推理,将目光重新转移到瀑布上,睁大了双眼。
在那艘军舰附近,一只只巨大的发光浮游生物翻到了波涛汹涌的水面上。我曾经在与阿伽雷斯“建立联结”见到的幻象中的亚特兰蒂斯见过它们,我还记得它们漂浮在那巨大而静谧的“坟墓”上空,仿佛海市蜃楼那般飘渺。
而此刻,它们在这另一个世界的大海上,在黎明到来前至黑的夜色里,仿佛哈雷望远镜中呈现出的外太空里变幻的星云,美得令人叹为观止。但我知道,这片“星云”只不是阿伽雷斯操纵的“烟雾弹”。真正的威胁就藏在让人目眩神迷的表象下,如同人鱼们本身。
船上的海军们好像真的没有意识到这潜在的危险,或者说他们已经被迷惑了———他们都站在甲板边沿,仿佛傻了一般呆呆的俯瞰着船下的光景,保持着拿枪的动作,却一个人动手开枪,也似乎没有得到任何发动攻击的指令,这应该是由于那个潜入排水舱的人鱼已经控制了指挥舱。我不知道这些浮游生物是不是能够散发什么类似乙醚那样的神秘物质,但它们的确让这些海军成了一群被吊线的傀儡娃娃。比起五十年前人鱼们撕咬的攻势,这实在是一场兵不血刃的战斗,胜负简直毫无争议。
我屏气凝神的望着海面,只见随着浮游生物群将军舰团团包围,它的航行速度缓慢下来,最终晃悠悠的撞到了礁石群上,一下子搁了浅。
这个时候,海军们仿佛才如梦初醒。由于群龙无首,他们慌慌张张的退向船舱,一些人还在惶惑的等待指令,一些人已经趁乱开了枪,一些人则跑向指挥舱求助,整艘军舰上的景象好像在铁板上煎鲜肉,噼里啪啦地混乱不堪。然而,无论他们怎么挣扎,一切都为时已晚。
令人震惊的、成千上万的人鱼们从“星云”下突然冒涌出来,仿佛一大片袭击大地的陨石群般扑向军舰,一个一个身上散发着蓝色电光。子弹压根没法击退他们的攻势,军舰上的海军们或负隅顽抗或四处逃窜,却很快被一拥而上的人鱼们纷纷拖入了水中。毫不夸张的说这情景堪比蝗虫过境那样令人骇然。
除了惊愕以外,目睹这些还让我感到有些不自在,更准确的说,这使我觉得煎熬。即便我清楚我是阿伽雷斯的后裔与配偶,我毋庸置疑的深爱着他,我的思想与观点都该倾向人鱼族,都该站在一名人鱼的立场面对这一切。可事实却并非如此,我没法强迫自己不为此感到矛盾,我没法强行从身体里剥离我的人性,所有我作为人类拥有的东西,包括对同类的遭遇产生触动。因为我是德萨罗,无论作为一位大学生还是一位小海军,我的本质与本性根深蒂固的埋藏在我的灵魂里。
恰巧这时,我看见军舰一个年龄与我不相上下的海军——一个恐惧到了极点的男孩,他退到船头,被一群人鱼团团包围。竟在绝望之中选择了开枪自杀。鲜血从他的头颅里迸射出来那一刹那,我的神经一阵震颤,赶紧将目光挪了开,将目光投向阿伽雷斯。
他不为所动的闭着眼,嘴角甚至是微微扬着的,似乎沉浸在操控这场掠夺战的胜利感里,犹如任何一个至高无上的独裁者。
我轻手轻脚的游到石林里,靠在一块礁石上,深呼吸了几口气。
凭肉眼可以估量的是,人鱼们的数量远远超过海军们的数量,这将导致一些人鱼们没法得到属于自己的配偶,那么,多条人鱼争夺一名人类的场面将无可避免的上演。我这样想着,眼前止不住的浮现出达文希的惨状,心头一阵阵发悸。我的这位挚友在人鱼岛与我分离以后就下落不明,可想而知他活下来的几率微乎其微,但愿他这个时空能够好好活着,与我、与人鱼族都别再产生任何交集。
“德萨罗,你躲在这做什么?”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阿伽雷斯的一声低鸣,将我吓了一跳。
“没什么,我只是不习惯……”我摇了摇头,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语气。我望向阿伽雷斯的双眼,他正俯视着我,伟岸的身躯的阴影挡住了我的视线,令我看不清他的神情,胸中却没来由地涌起一股陌生的畏惧之感。我情不自禁的补充了几个字,“抱歉,首领大人……还是,我该称呼你为‘王’?”
话音刚落,我的下巴就被他的蹼爪轻轻捏住了,他的嘴唇凑近我的鼻子,他的眼睛幽光摄人,“王?……德萨罗,我听错了吗?”他的语气若有似无地变了味,好像有点警告意味的沉吟,“你该叫我阿伽雷斯,也只有你能这么称呼我,这是属于你一个人的特权。你跟我的臣民们不一样……明白吗?还有,他们。”
他扫了一眼瀑布的方向,嘴角的笑意透着一丝森然。我的呼吸一紧。
“这艘军舰上的人类比人鱼们少得多,我担心会造成混乱,就像那时在人鱼岛上那样。而且我相信这次进攻只是一次试探,我记得主体军舰比这艘要大得多。接下来他们必定会发动更猛烈和新形式的攻击,这个陷阱撑不了多久。”我一鼓作气的说道,“我们应该趁早离开。人类比你料想的要强大,他们称霸着这个地球,海洋并不是他们赖以生存的领土,陆地才是,陆地可以源源不断的为海军们提供战力。人类世界的很多地方是你没有踏足过的,阿伽雷斯。这场战争一旦扩大,将会无止无休,直到人鱼与人类其中的一方灭绝。”
说完,我望着阿伽雷斯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盯着我的眼睛,皱了皱眉,若有所思似的。
我的心跳非常剧烈。我感到我的劝说几乎是在挑衅阿伽雷斯,我将他所缺乏的东西赤裸裸的甩在他的面前,指出这个宇宙般的王者那如不可忽视的黑洞般的破绽,和野心勃勃的计划与理想可能酿成的恶果。我不愿我的爱人成为一个人鱼族的法西斯的头目,这么形容他也许过于小题大做和偏颇了,但阿伽雷斯是个彻头彻尾的独裁者,他是人鱼世界的至尊领袖。而事实是,绝对的独裁容易造成掌权者的狭隘与极端,我无法不这么担心。
“我们会离开这儿。”阿伽雷斯沉默了半晌之后才开口,“等我们将这里的人类转化成同类。我们就将领土扩大到南边。但是,这场战争早已扩大了,德萨罗,不是吗?”
“是的,已经扩大了……”我揉了揉眉心。
阿伽雷斯在一步一步进行着吞噬大西洋的计划,人鱼的势力在这短短的一年间扩张到了大西洋的每个边界,几乎每个重要海峡都被占据了——北至白令,东据德雷克,西达马六甲,他在英吉利海峡给北约海军联盟重创后,可想而知他的下一个的目的地多半是南边的直布罗陀海峡,那儿是通往地中海的入口。
他想把地中海也收入囊中,人鱼的领土也将由欧洲海域扩展到亚洲和非洲海域。换句话说,对于人类而言,人鱼的威胁跨越了半个地球。那么,假如欧亚国家的海军联合起来对付人鱼们……
“至于混乱……德萨罗,在历史被改变后,亚特兰蒂斯的秩序与文明得以保存,我们今非昔比。”
阿伽雷斯低声说着,忽然扬了扬蹼爪。我看见他的几缕发丝蜿蜒扭动起来,同时瀑布上的画面里,数百来只人鱼朝军舰底部潜下,转瞬间军舰竟向进来的海峡入口驶去。甲板上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看上去根本不像刚遭受过一场掠夺战,反而像是海军们还在船舱里整装待发。而我注意到,指挥舱里分明还有个人影,但他一动不动,就似乎已经死了。但在不知者看来,这艘军舰几乎没什么异状。
也许阿伽雷斯打算实行人鱼版的特洛伊木马计?我忽然想到这个,眉毛一跳。
因为不管怎样,主军舰不会在没搞清状况前就远程轰打自己的子舰,可等到子舰接近,人鱼就能发起突击,将他们打个措手不及。
阿伽雷斯的战术未免也学得太好了,他是无师自通吗?还是亚特兰蒂斯也发生过这样的领土之争?
就在我望着那艘使出海峡的军舰猜想之时,阿伽雷斯忽然拽住我的胳膊,带着我游出瀑布,进入了来时的那个犹如宇宙空间内的“隧道”之内,他伸出胳膊,一只犹如魔鬼鱼般的小型发光浮游生物便如听见召唤那般,从洞顶徐徐漂下,却径直向我漂来。我困惑地看着这个奇怪的东西,伸手摸了摸它发光的皮肤。我的手掌触碰到果冻似的凉滑触感,而它像是害羞似的缩了缩身体,却缠住了我的腰,仿佛一块浴巾似的裹住了我的下半身,眨了眨一对脊背上的小眼睛,活像什么顽皮的小宠物。
“见鬼,这是什么玩意?”我忍俊不禁地大笑起来。
“让你的身体不至于被除我以外的人鱼看见的东西。”阿伽雷斯低头吻了吻我的耳垂,蹼爪隔着“魔鬼鱼毯”摸了一把我的屁股。那双在我腰上的小眼睛愤怒地瞪了他一眼(它也代表了我的反应)。
“你总算考虑到了我的衣服问题。”我嘀咕了一句,兜了兜这件奇怪的“内裤”,却感到一条滑腻腻的小尾巴扫到了我的腿间,“嘿!”我立即拽住那不安份的小东西,盯着腰间贼兮兮的小眼睛恐吓道,“你是衣服,就得乖乖的做衣服!该死的,敢刷流氓我就把你变成吃的!”
阿伽雷斯的脸色一沉,吓得“浴巾”立即乖乖的蜷缩起来,好像真的变成了一条内裤,还是三角形的。尽管这条内裤会发光这点令我有些接受不了,但至少比不穿衣服要好了许多。啊,老天,我总算结束在这个老色鬼身边衣不蔽体的命运了,否则我的屁股随时随地都处在危险之中。
我这样想着,阿伽雷斯却忽然伸出蹼爪,搂住我的腰,并用尖锐的指甲戳了戳我的“内裤”,就好像十分嫉妒它的存在似的。
这个家伙,占有欲该不会强到要跟他亲手挑选的“魔鬼鱼牌”内裤争风吃醋吧!
我紧紧的捂住它,对阿伽雷斯怒目而视,却被他压在石壁上,堵住了嘴唇,长长的一个湿吻将我弄得七荤八素,刚刚穿上去的内裤差点又在他的攻势下溜掉,好在我死死的抓住了那条耍流氓的小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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