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未来在此刻重叠,站在这里的是谢衣,是破军祭司,也是那个永不再有的初七。或许当初那个破军祭司在这块石头打上记号时,并不真正知道“我心匪石”的含义,而那个手执横刀,霜刃初开的初七,却已经永远与这份心愿失之交臂。
当换作了知晓后事的谢衣站在这里,再细细回忆起这四字后蕴含的深意,似乎隐隐触摸到了就连破军祭司连自己也未曾意识到的晦涩心意。
谢衣伸出手,轻轻触碰巨石布满青苔的表面,破军祭司的话似乎犹在耳边回响。
“师尊寿辰将近,这石头清气缭绕,倒不如……将这块石头做成椅子送给师尊?”
在另一个时空中,这份礼物再也送不出去,不管是想要送礼物的人,还是收礼物的人,都再也不存于世。在这漫天黄沙,掩盖了过去多少伤心事。
谢衣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不再想那些虚无飘渺之事,拔出长刀片片削下。神农坐过的巨石尽管坚韧无比,却不敌饱含灵力的刀刃,几乎转瞬间就落了一地石粉。
石椅雏形不多时便雕了出来,剩下的就只剩精雕细琢,绘刻上精美花纹,打磨光滑,就是一件珍贵的寿礼。远处传来祭司担忧的呼唤,谢衣来不及雕刻更多,只好以袖里乾坤之法将它收入袖中。
接下来的数日,无非是拿出带来的材料搭建法阵,与流月城上的布置的传送阵隐隐呼应,等到彻底完成的那一刻,就是传送族人下来的那一天。谢衣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眠不休地规划无厌伽蓝内部建筑。
无厌伽蓝本是寺庙,用来供佛,却不适合大量人居住。另一个无厌伽蓝的设计早已深深印入他脑海,用途却只不过是用来关押凡人和实验体,不像是住人的地方,倒像牢房更多一些。这两种方案都不可行,要重新设计一种。
谢衣拨了拨即将燃尽的油灯,灯芯上的火焰微微亮起,将他的影子映在墙上。等到无厌伽蓝的法阵搭建完毕,他就要去寻找修行灵物,用以延命。这些祭司他是不会带在身边的,他做不到在这个时候浪费烈山部人手,只为了他这个破军祭司。在法阵即将搭好时动身,时机再适合不过。
至于这次能不能成功渡为仙身,就全看天意。成亦可喜,败亦不忧。他这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让族人过得更好些。如今这愿望已经完成了一半,剩下的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纵然不能亲手实现这个愿望,但烈山部还有无数像他这样的人在为这个目标努力,烈山部终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日。
等到真的到了灵力衰竭的那一日,他会返回烈山部,返回师尊和小曦身边,度过残生。也算是虽有遗憾,却不后悔吧。
祭司们建好法阵,前来邀请谢衣前去观看法阵启动。敲门半晌却不见破军祭司回应,不得已破门而入。只见房中空无一人,只余一叠无厌伽蓝的手稿,一个石椅并寥寥几句交代,破军祭司已飘然去也。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还有一更。
第一卷·终
☆、十二、夜泊
江都城外,已是日薄西山,换做一片黯淡的灰紫暮光。晚来骤雨初歇,潮声犹带雨声,潺潺湲湲,又淅淅沥沥地流入城内,分作几股,化为城中蛙鸣不歇的池塘,又或者化为贵人家中的点缀。
天色已晚,江都城大门已闭,来不及入城的人都只得就近找了客栈农舍暂居一晚,亦或临时租一叶孤舟,飘在江上。
谢衣驾着一叶小舟,也不施舟桨,就这么任小船随波逐流而去,颇有几分悠然自得的意味。
小船被涛涛奔涌的江水推着,轻轻泊在大江远离江都城中的一边。谢衣下了船,将绳索系在岸边一颗老树盘根的木桩上。
骤雨初歇,江天一色,玉宇澄清,在这奔涌不休的江水中又冉冉升起一轮明月,徘徊星斗之间。远方江都城影影绰绰,连着码头停着的大船一道看不分明,只留下一道漆黑的剪影。更远处山色空蒙,好似天开图画,被神人用淡墨涂抹在这天地大幕中。
谢衣回了这个小小的乌篷船,点起火炉,摇着扇子温酒。炉中炭火随着扇来的风一明一灭,壶中美酒也随之散出醉人香气。
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
明月爬上高天,正好一枝枯树枝旁逸斜出,伸到月盘中,远远望去,仿佛这轮月亮挂在枝头一般。
此刻桂华下泻,水波不兴,静影沉璧,烟波万顷的江上顿时碎华点点,美不胜收。茫茫白雾自江上升起,四下里又一片寂然,孤身一人寄居舟上,飘然有远离尘世之想。江风浩浩洋洋,吹得人衣袂飘然,似乎御风而起,就要从此羽化,上升到仙界去。
远处不知是谁家文人墨客起了意,带着醉意扣着小舟的舷板放声诵唱,声音从江心传来,又被江风吹散,到谢衣的小船时早已听不清,只依稀分辨出是诗经中“月出”的一章。
酒已烫的温热,谢衣把酒壶从火上取下来,就着渺渺歌声自斟自饮,一边和着节奏打拍子。船中人有吹奏起洞箫的,其声呜咽幽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听者无不为之潸然泪下。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谢衣被这箫音勾起愁思,不期然又想起流月城,和身在流月城中的沈夜。
自他离开流月城,已有数月。这次离开并非叛逃,因而并没有被仇家时刻紧盯的急迫感,反倒更有悠游江湖的闲情逸致。只是这次下界,却不是为了寻找解决心魔的法子,而是为了寻找大量灵物,以求早日渡为仙身。
当初辞行时,沈夜并未规定他回去的日期,想来也并不抱希望,他能在下界找到解决劫火的法子。劫火是上古神物,力量何其广大,几有毁天灭地的威能,他们这些小小凡人,又如何能压制得住?
烈山部人的身体与从前司幽上仙的身体不合,尽管在劫火出现后,他的身体就向着影族的方向发生微小转变,但仍抵不过劫火对灵力的吞噬。为今之计,只有灵力补充的速度超越劫火的吞噬,方能转为仙身,彻底掌控劫火。
他本拟去寻找叶海,但转念一想,叶海素来行踪不定,神龙见首不见尾,找不找得到都是两说。若是侥幸遇见,他这个从未谋面的“故友”,又如何在他面前开口?天玄教呼延采薇亦是如此,连面也未曾见过,又怎么敢贸然提出如此请求。
据他所知,能够稍稍控制劫火蔓延的神物倒是有一个,就在巫山之下,那一泓波光碧影中。他与巫山神女渊源极深,是决不肯亵渎神女遗体的,更何况拿走神农神上亲手放上的昭明剑心。而阿阮……他若是未曾在山下清溪与她相逢,她便不会再涉足这尘世泥浊。哪怕生命如萤火般短暂,每一天也是骑赤豹而从文狸,过得无忧无虑吧。
这样一想,倒生出几分天地之大,竟无处容身的感觉来。人世茫茫,举目所见,竟无一个知交。
谢衣仰头喝下温酒,带着几分薄醉听江风传来朗朗歌声,任由薄酒上涌,朦朦胧胧地望着那一轮皎洁明月光。
都道明月最是思乡物,此夜此刻,此时此景,谢衣心心念念,魂牵梦萦的,都是那个才离开数月的故乡。也不知那在纪山,在南疆的无数个日日夜夜,是否也同今日一般,对月独酌,遥想故乡的情景。
一壶残酒将尽,江心画舫之中歌舞亦散,江风也不再吹来清朗的念诗声。转瞬又是玉兔西沉,金乌将起,不知不觉又过了一晚。谢衣睡眼朦胧地靠在船舷,如雪衣袖浸入水面,引来一群鱼儿轻啄。似醒非醒间好像听到有什么声音传来,转头模模糊糊地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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