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嗯了一声。
“你走之前都把事情安排得面面俱到,我上位只不过是安享太平而已,还用什么脑子?至于华月那边,我自会留心。我先走一步,你们慢慢聊吧。”
“好走。”沈夜坐在这空城的宝座上,脸上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谢衣单手抱起小曦,缓缓踱出房门。沈夜追上他,抓住他空着的另一只手,十指紧扣,漫步在空无一人的流月城里。
漫漫飞雪落到城中巨大的神农雕像上,在雕像的头上,肩上,积起白雪,继而凝冰。慈眉善目的神农神上,好像一夜之间白了头发,如同一个生命之火行将熄灭的老人。
一如这座孤城。
两人十指紧扣,呼吸相闻,静谧而默契的穿过这座逐渐失去生气的城池。从最底层植物茂盛的生态区出发,走过空空荡荡的居民区,踏上石桥,绕过水池,走过高阶祭司的宫殿,再到向神农祈祷的神殿……
虚无中仿佛晃动着族人们的身影,尽忠职守的守卫,结伴祈祷的老人,匆匆来去的祭司,还有在街巷边嬉戏的孩子们……一张张熟悉的脸,一个个或逝去或幸存的族人,从风雪里现身,自繁盛的花叶里出没,如同一张往日的画卷,摊开在两人面前。
他们无言地登上旋转蜿蜒的阶梯。
阶梯直通向流月城最高处的寂静之间。
数根石柱围在寂静之间的石台周围,顶端向内弯曲,远远望去,像是一个关住笼中鸟的精致鸟笼。这个盛大而华美的牢笼曾经关着那样虔诚地侍奉着三皇的烈山部,不过现在,笼中的鸟儿已经脱困飞走,这个笼子,也到了即将崩毁的时刻。
神农神血静静漂浮在矩木核心中,浓得像血,又像流动的火。曾经有深不可测的生命力与神力从中散发出来,现在这滴烈山部赖以生存的神血,正一呼一吸地闪动着微芒,艰难地维持着矩木的生存。
谢衣轻抚着矩木的凹陷,那里是沧溟城主当年沉睡的地方。一旁的枝条仿佛被什么利器破开,切口光滑如镜,旁的地方沾着些许黑褐的色泽。
临走的时候,祭司们商议着叫醒城主,和他们一起走,于是就用刀斩断了矩木枝条。只不过沧溟城主沉睡太久,肌肤已经和矩木粘连,便忍住疼痛割开血肉。那些枝干上的黑褐色,就是城主流下的血。
沈夜凝视着上方的神血。神血仿佛受到召唤一般,无形搏动起来。体内神血渐渐沸腾,带来剧烈的烧灼感,热烈回应着矩木核心中的神血。沈夜脸色变得苍白,咬住舌尖,向正红光闪烁的神血招了招手。
缠绕在神血上的矩木自动绕开,神血缓缓前移,最后化作一道虹光疾射进沈夜胸口。
沈夜倒退几步,靠在谢衣递来的肩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阿夜,还撑得住吗?”谢衣悄声问,抱着沈曦,动也不敢动,生怕让沈夜再度感到痛苦。
“无妨,快走,城要塌了。”沈夜深深喘了几口气,直起腰来,再度环视这座逐渐崩毁的城池。
失去神血供养,矩木开始急速枯萎,青葱的绿色转为枯黄,枝叶雪片般纷飞落下。整座城池开始颤抖,泥沙簌簌落下,巨石相互碰撞,发出可怖的嘎吱声和轰隆声。
钢刀般的寒风肆无忌惮地侵入,地上转瞬间结出了一层冰壳。
终年不熄的蓝色灵火一盏盏灭去,巨大的五色石失去光彩。
偃甲炉熄了。
谢衣坐在偃甲鸟上,紧紧揽着小曦,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叹息一声。
原本的结界出口早已被废墟掩埋。木鸢灵活地游走在突兀生出的冰凌间,寻找结界的薄弱之处。
冰雪覆盖的伏羲结界越发接近,谢衣暗自调动劫火,灵力涌出,在前方化作锥形。
“哗啦!”谢衣忍不住闭了眼,冰屑沁骨的寒意仍令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天风浩浩,木鸢乘着风,滑翔出很远。
谢衣忍不住回头望向流月城的方向。
那座神赐的孤城,带着烈山部千年的荣耀,千年的困苦,终于走到了尽头。淡红色的结界轰然向内崩塌,同顽强支持着流月城的矩木相抗衡,城中尚未燃尽的五色石终于迎来了最后一轮的爆发,隐约可见那些喷薄的火焰和正在飞速崩裂的石块。
矩木在撕裂,枝干燃烧起大火,同这垂死挣扎的伏羲结界一起,爆发出比星辰更明亮,比太阳更灼热的光芒。
它燃烧着,摇动着,向内缩成一团,仿佛一个正在搅动的漩涡。又从中生出一条长长的白线,绵延千里。
谢衣闭了眼,不再看向故土的方向。
后方吹来的风是灼热的,带着难闻的烧焦气味,同时又推动木鸢,将他们送到充满希望的远处。
流月城从今日开始,成为历史。
☆、三十五、番外·主人
南疆,静水湖。
自流月城坠毁后,谢衣和沈夜就回到当初谢衣匆匆建好的湖心小屋中,一面静静修养,一面慢慢寻找治愈小曦身上疾病的方法。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多方打听,终于从一位修仙门派的弟子中,捕捉到一缕蛛丝马迹。南疆的一个荒凉无人的遗迹中,常年镇守着一位修道有成的女仙。那女仙名为息妙华,乃是灵墟天台白云先生座下,精研医理的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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