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带搅乱了一潭的水,水声清脆间,他觉得洞外的雨声似乎小了些。
“哗啦——”的一声脆响,惊得薛命迅速转过身去,虽然看不见什么东西,但薛命直觉的是洞口进了什么人。
摒了摒呼吸,见洞口一阵时间没有什么声音再传来,薛命皱了皱眉,小声道:“——君宁?”
“……恩。”
半晌,洞口处传来的熟悉声音,让薛命终究是放了心。
事到如今,恐怕最能让他放下心中戒备的也只有许君宁其人了。
“我方才在外面,打了一只野兔,剥了皮也剃了骨。”沈夺抬眼瞧着洞里脸上冷汗还未退去的
人,心里划过一丝丝的不忍,按了按心口,他的声音淡淡的说,“你要是不嫌弃,这兔肉多少能饱腹。就是——”
“不知道堂堂霍国的王爷,吃不吃得了生了。”
说出来的话,连沈夺自己都没发觉其中带了些许的嘲讽色彩。
也是,许君宁行军打仗数十年,什么苦没吃过?最苦的时候,怕是连地下根,缝里的虫都面不改色的生吞活咽。这生兔肉,对于许君宁本人,有时怕也是不可多得的美味了。
沈夺这般想着,眼睛却直视着薛命,看他到底是如何表示。
最差,也不过是让自己看着这兔肉渐渐腐坏罢了。
不料的是,薛命之后的反应倒是超出了沈夺为数不多的预计。
“若是仅有一只的话,君宁你尽管自己便是,不必顾忌于我。”
薛命这么说。
忍不住掏掏耳朵,沈夺想着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看着薛命认真的泛白的脸色,他终归只是叹了口气,再没有说些别的。
走到薛命的身边,沈夺放下兔肉,浑身上下的打量着眼前人身上的伤口。许君宁行军数十年,早就练就了一身夜视的好本领,所以正是来自这具身体的优势,才能让沈夺愈发肆无忌惮的观察着眼前的人。
弯腰夺下薛命手中的布带,沈夺发觉这人的身体猛然僵硬了几分。不过无视这个,他将布带拧个半干,复又摸了摸薛命的额头,发现热意褪去了大半,便没有将布带重新放回额头处,而是搭在自己手上,左右擦拭着。
“你怎么又回来了。”薛命低着头,散乱的头发胡乱披散在肩上,跟身上粘了血迹的地方混在一起。沈夺看了两眼还是没忍住将手上的布带放上去,替他抚尽了血迹。
而薛命还是一动不动的维持着半坐的姿态,低垂着头:“你回来是找我想问出霍军营的地形图吧,我可以将这些与你交代清楚。不过……”
沈夺安静的站在一边听他说。
“不过,”薛命的手一瞬间紧握了一下,“我跟你说怎么将颜离带出来,但是作为条件,你必得将我送回霍国。”
就在听到条件的一瞬间,沈夺的嘴边微微弯起了一个弧度,但眼里却尽是悲意。
沈夺非常想痛快的说句:“好!”
但是他在一瞬间脱口而出的却是:
“薛命,你以为你是谁?跟我谈条件,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狠狠地抓着他的下巴,沈夺半跪下来,冷冷的平视着薛命:“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现在你只是我的阶、下、囚。”
说罢,他再也不看眼前的人一眼,径自扔下手中破烂的沾满了血污的布带,头也不回的走到石洞门口。
“许君宁!”薛命伸手握住飘飘坠下的布带,愣怔了一下,复又抬头,“即使你们卫国最终得到了颜离,那也只是徒劳,你们真以为,只要把握住颜离的性命,卫国就万事无忧了吗!”
“呵,卫国的事,远不用你来担忧。”沈夺低声回到。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薛命大声说,“卫国注定都要覆灭,如果没有你许君宁,你以为现在的天下还是这般摸样?好,即使是你带领着卫国的百姓坚持了这么多年,但你又能继续坚持多久?国不将国,颜离——只会是让卫国加速覆灭的那个人!”
“薛命啊……”沈夺忽然轻笑了一声,“你说了这么多,不就还是不想告诉我颜离在霍军帐的位置么。这么惺惺作态的为我们卫国着想,还真是难为你了。还有……刚才的一番话,虽然的确打动人心,可是薛命你别忘了,我许君宁,今生绝不在同样的地方吃两次亏!这般的故意作低自己的姿态,你自己不难受么!”
话音刚落,沈夺就看见石洞里的人眼神渐渐地沉寂了下去。
薛命在暗处闭了闭眼,嘴边划起一个嘲讽的弧度,这是他对自己的讽刺。
再睁开眼,他似乎隐约看见了那个立在石洞门口的身形,薛命将手中的破布带缓缓扔在一边,眼里重新恢复了以往的神采,他咳嗽了两声,才笑着说:“被你发现了。”
“明晚我便出发霍军营,薛命,我真的不想拿刀抵在你的脖子上了,别逼我。”
扔下这么一句话,沈夺重新出了石洞,而这时洞外隐约打进了一两丝明亮的光线。薛命看着外面的日光,与大雨冲刷后的世界,脸上的笑容渐渐沉寂了下去。
有时候,伪装的太深,连自己说的是真是假可能都不知道。出自肺腑的话被误以为是惺惺作态?这又怨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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