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都有些什么,报个数。”
屋里很安静,能清晰地听到外婆松开他衣服站起来的衣料窸窣声,还有顾承泽的呼吸。顾承泽看着外婆弓着腰“看”着昏暗屋子的姿势,有着一股苍老的坚毅和决绝。
他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第七章
盒子全部打开,心形的装戒指,方形的装手链,长方形是项链。顾承泽双手捧了一手的金灿灿,心却越来越凉。
他报上明细,外婆听完道:“咱们把这些卖了吧,阿婆一把年纪要这些哐当响的玩意儿干吗呢。不过这个留着,阿婆留给你以后的那一位哟。”外婆捏起一粒花样简单的金戒指。
顾承泽说不出主意,因为他知道外婆那语气并不是和他商量的,那是一句肯定句。
可是心里又觉得不该卖,他看过村里人结婚,被何承枫抱起,坐在他肩膀上看,只见新娘子坐在坐北朝南的宅子里,由家里一些长辈在她头上“添花”。完毕之后再郑重地由亲近的长辈戴上各自的礼物,小到金戒指,大到粗的霸气的金项链。
总之,这东西不仅仅是首饰,象征着一种传承。
按理说这年纪的孩子说话基本都是想什么说什么,没有顾虑,还拥有“童言无忌”的特权,可是顾承泽的心思太深,他斟酌着自己开口的分量和那句反对的效果,于是闭上了嘴巴。
他一向有自己的主张,虽然性格脾气没按照外婆的要求长,但他知道绝对要尊敬,尊重他的外婆。这是唐蔓以前一直在他耳边叨的话。
外婆又喃喃一遍“其他卖了啦”,那轻飘飘的语气里缠绕着一丝悲凉。顾承泽吸吸鼻子,把那些首饰倒进一个盒子里。
他很想问问外婆唐蔓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后面不再寄钱回来了。他从没像此刻渴望过他妈妈在身边,或者大风刮来钞票将他千刀万剐了也好。
顾承泽是个脚踏实地的好孩子,他果断断了这些白日大梦,将目标转向张宝。
初一,他很不幸的,张宝觉得十分荣幸的,两个人成了同桌。
顾承泽爱死了每周三节课的语文听写,因为张宝求他,一个词语一元,给他抄。
放在以前,有人这么求他,他连一个白眼都懒得给,今时不同往日,他一听到有钱可拿,就像猫听到食盆敲打的声音,于是面色不改地同意了。
张宝真诚地道谢,他觉得顾承泽愿意帮他是真把他当朋友了。
何承枫中考前一个月几乎都在顾承泽那复习,顾承泽在学习上很有赶超意识,比如他初一就自学完初三的课本,并且借了高中的课本,打算暑假慢慢看。
顾承泽说帮他复习,何承枫心理上是拒绝的,因为他觉得自己太笨了,知识改变不了他的命运,因为他接受不了知识;但又拗不过顾承泽认真和郑重的态度,于是嘴巴上很欢欣地应了。
顾承泽从另一边桌上拿过一本线装本子,A4开,那用过本子的背面是一片花花蓝蓝姹紫嫣红。顾承泽看何承枫痛苦的样子,就解释道:“红色是你们教材必须掌握的知识点,蓝色是引申和补充,黑笔部分是例题和笔记。”
个儿匀适,行列齐整的字,无不体现下笔的是个做事规矩的人。那些字迹还带着少年特有的秀气,但那份秀气又是凌厉的,因此有一种矛盾的端正。
何承枫把那有一本数学书厚的手写复习资料盖在脸上痛苦说:“让我死吧让我死吧。”
“起来,怎么每次一来我家就躺。”顾承泽去拉他手臂。
何承枫捏捏他手指,掰过掌心仔细看着:“这里都起泡了好像,疼吧。”
他捏着顾承泽食指与大拇指固定笔的位置。
顾承泽写字用的力气大,所以那两个位置早就有一层薄茧了。
“不疼,你考好了请我吃顿好的我就不疼了。”
何承枫把他的手放嘴下吹吹:“哥疼你啊,不疼不疼。”
这是小时候每次顾承泽因为摔倒磕碰疼得想哭鼻子,何承枫就这么哄,对着伤口吹两下,再叨叨一句哥疼你,何承枫在心理作用下就真不疼了。
后来,顾承泽不知道在哪看的资料,对何承枫很严肃地说:“不能对伤口吹,细菌会随着唾沫飞到伤口里。”
搞得何承枫有段时间不愿意理他,觉得他太难伺候了。
后来还是顾承泽有些委屈地凑上去,说他也就随便一说,不是嫌弃他细菌。
看何承枫依旧板着脸,顾承泽还郑重说:“你的细菌它不是细菌。”
“那是什么?”
“是止痛的大承承们。”顾承泽说完白眼一翻,自己都觉得有病。何承枫却转阴为喜。
不知道该喜该忧,何承枫这人大概是真好哄的。
有时候两个人吃完饭继续复习,地方选在顾承泽外婆家的书房里。
老式的橡木大书桌很宽,一人占一边,互不干扰。顾承泽写作业复习总是很快,偶尔抬头看一眼咬着笔杆锁着眉头的何承枫,嘴角偷偷地扯了下,大发慈悲地过去指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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