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声音,白瑾与花暮雨都是后背为之一僵,各自收了兵器从七星碑上下来,一并单膝跪在地上,朝着那声音来的地方躬身拜道:“参见盟主。”
两道人群自觉让出了路,魁梧雄壮的人走到尽头处一看,只见断壁残垣宛如被恶人谷大规模洗劫了一次,再怎么偏爱跪在地上的人也难免被气得七窍生烟,沉着脸向身旁人吩咐道:“季真,这两个家伙就交给你发落了。”
落雁城,浩然阁。
堂中摆着一张长方的红木案几,案上铺着一张以羊皮绘的画卷,七彩的细线在上头密密麻麻作满了各色标号。
红木案几靠里一头的高背扶椅上端坐着一名四十来岁的男子,身着对襟月白长衫,宽袍大袖,头戴一顶墨青的儒士冠帽,气度文雅不凡。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浩气盟这些年来能够迅速崛起,座上人——军师翟季真的谋略可谓功不可没。
案几靠门一头站着的人是花暮雨,手背与臂肘的伤草草包扎了一下,刚止住血,一身飒爽鳞纹银甲还残着血污,胸前护心镜狼狈地顶着一道凹痕,只有战盔上两根深蓝的翎子仍然趾高气昂地傲立着。
“属下不服!”花暮雨怒意未消,不忿争辩道:“这次的事,分明是白瑾挑衅在前,军师为何偏私只处罚属下一人?”
“依照第三回第七条盟中规约,私相械斗,先动武者当问全责。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可说?”
花暮雨往前跨了一步:“不错,是我先动的兵器。可是白瑾在雁城肆上大放厥词,我等血气男儿难道要龟缩着头任受侮辱才算对?”
“所以两位坛主就要似蛮子一般当众斗殴,误事扰民,连浩气坛七星碑都被你们砸坏了,方肯罢休?”
浩气坛处犹是一片狼借,花暮雨不由消了音,半晌才挤出最不乐意的两个字:“我——赔——”
“七星碑修缮的账目自然会平摊到你和白瑾头上,至于这次的处分,你也无需再作争议,早日收拾行囊,带着部下往赤马山去吧。”
一场决斗还没痛快分出个胜负,就换来了遣派南屏山驻扎的命运,花暮雨不情不愿地拱手道:“属下从命——”
翟季真眼见花暮雨满脸的不情愿,微微一笑,劝慰道:“赤马山乃是南屏重地,终日交战不休,这回算是责罚还是委以重任,就全凭花坛主自行领会了。”
花暮雨本来就是好战之人,练兵列阵的枯燥任务早已有几分烦腻,知晓能有更多的用武之地,当即想通了欣然答道:“属下明白!前往赤马山之前,属下还有一事禀告。”
话毕,花暮雨从怀中掏出了两枚梅花镖,一枚还残着丝丝血温,正是方才从右臂上拔下来的无疑,另一枚血色黯淡无光,则是先前所寻获的那一枚。武林中一般的梅花镖皆有五片花瓣,唯独这两枚均是四瓣,辅以精工巧制的倒钩,花瓣大小不一,十分独特。
花暮雨将自浩气盟以来的所见所闻一一禀告了,关于白瑾的可疑之处,连着证据加上诸多的猜想添油加醋地描绘了一番,字字句句咬牙切齿,恨不能当下就将白瑾煎皮拆骨,一下扳倒。
“属下与白瑾虽有私怨,但这一回斗胆私斗,更多的还是为了以身求证梅花镖一事,如今证据确凿,还请军师明鉴。”
“白瑾之事,盟内确有流言相传。白瑾出身正派,智勇非凡,若是为虎作伥,实在是可惜。此事事关重大,单凭一面之词作不得准,你先下去吧。早在数月之前,我已派出天璇坛正隐堂在外查探,待一切查探完毕,自然会有个定论。”
接下来的日子,无论是迁往了赤马山的花暮雨,还是留任兰亭书院的白瑾过的都并不舒坦。
先说赤马山一处。
程一鸣面无表情地捧了一碗小米粥搁在花暮雨案头,冷声吩咐道:“大哥,今天的午膳。”
右手被绷带包扎得宛如熊掌的人痛苦地举起左手,拿勺子颤颤搅了搅碗里细碎的小米:“这粥……还得……吃几天?……”
“你和白瑾打得痛快的时候怎么不想这个问题。”
“一鸣……我看这粥……挺好吃的……”
隔壁厢房惨遭牵连的人同样不容易。
叶柯哭丧着脸抱碗求饶:“志北……明天换点新的……好不好?……”
“好,后院里还有几袋糙米。”
“不——”叶柯好不容易咽了粥,死不瞑目地倒在桌上连声惨呼。
“早叫你帮忙上前把人拦着,你倒好,在隔壁看戏看得挺舒坦,如今整个摇光坛都被扣了饷钱,我看这粥少说也得再吃上两三个月。”
“容容,吃晚饭了。”兰亭书院,白瑾柔声叫唤道。
“今天也吃烤紫薯吗?……”七星碑修缮实在是一笔不少的花费,就连一向大鱼大肉习惯了的人也终于迎来了节衣缩食的时候。
“当然不。”
“哦?!”苏月容惨白的脸上终于浮现出几分惊喜的神色。
“今天吃桂花紫薯。”
“……”惊喜褪去,重归惨白。
“这是洒了桂花酱的,很好吃,真的!”白瑾毕生从未笑得如此温柔,如此殷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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