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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坛主果然聪明，不枉七杀费煞心思相邀。”黑衣人边笑边从脸上边角处勾抹了几下，宛如川剧变脸一般，极快地露出一张崭新的脸。这一回是个疤脸青年，双颊乱糟糟地蜿蜒爬满刀疤，丑陋得教人多看一眼也觉心生厌恶。

白瑾负剑冷笑：“这一手变脸倒是学得活灵活现，可惜唐门的功夫只学了个皮毛。堂堂七杀之主，如此鬼祟，未免失了风度。”

黑衣人自雪地拾回“解剑拜仇”面具，重扣在脸上，后头是数之不尽的人皮面具，层层相叠，永远没有人知道哪一张才是七杀之主真正的脸。

“七杀向来只管性命买卖的生意，要风度作什么？坛主能够平安站在这里，除了手中青锋，恐怕还得感谢七杀堂这一路失了风度的暗隐者。”黑衣人淡声笑道。

若不是七杀堂接引相护，如今沦落何方还是未知之数，白瑾心下自知，沉声问道：“你究竟想要如何？”

“你是一把很好的剑，恶人谷需要这样一把剑。”来人开门见山道。

“白某过惯了率性而为的日子，只怕这一柄剑，你们握不稳。”白瑾轻蔑一笑，伸袖随意拭去碧空龙鸣上的微尘。

“坛主也是好剑之人，当知道绝世的宝剑要与剑主相合，总免不了耗上些时日。如此耐心，七杀自问还等得起。”

两人正是针锋相对，忽地远方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传来，很快就跑到了雪峰之巅。

“大师兄，不好了！”连若气喘吁吁，从怀里慌忙掏出一封信交到白瑾手中：“二师兄，他、他留书出走了——还有鸿灵镇仙，他说，说是原样奉还给师兄你。”

隔壁黑衣人听了这急报，不由笑道：“看来坛主养剑的功夫，还要多花上两分心思。”

白瑾接过信拆开草草一看，差些当场就把信给狠狠撕了。

里头字迹再怎么清秀，文词再怎么风雅，话到最后却只有一个意思——昨日恩义，到此两绝。道不同不相为谋，自古正邪不两立。今生愿以浩气之身战死，大恩大德唯有来世再报。

眼见白瑾一脸怒不可遏却还竭力掩抑的表情，黑衣人忽地笑道：“恶人谷这边我会替坛主打点好一切，坛主就安心地率性而为吧。”

“连若，你留在这里照看，我去去便回。我倒是要亲自看看，那个他愿意为之战死的地方如何待他！”白瑾脸色已是墨黑如铁，身影一跃，纵身消失在来时的路。

连若赶紧追在白瑾身后一并跑开，北茫山巅，只余下那道看不出喜怒哀乐的黑影，朝着白瑾、连若飞奔的方向看去，双眸放出异样的光采，一字一句回荡在雪风中：“当真——有趣——”

“楚师弟既然心向浩气，不如且由他去吧？”苏月容匆忙收拾好行囊，照白瑾吩咐将楚炎原样奉还的鸿灵镇仙一并带着，跨坐在快马之上，念及近日种种，不由叹道。

“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像他一般天真？时到如今，难道你还以为浩气盟能有他的立足之地？”白瑾瞥了苏月容一下冷眼，马鞭又扬快了两分。

这世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若果只需要一封绝义信就能全部解决，那可该省下多少的烦心事。

可惜这世上的复杂感情，本就是笔墨耗尽也无法写清一分一毫的。

四十

天气渐暖，赤马山营地一众浩气盟弟子脱了厚重的毛裘，三三两两地结队在营地周近巡逻。

主将营内，程一鸣盘腿坐在木板床上，解了上身赤色铁铠，袒露出被楚炎划伤的地方，隔壁站着手持金疮药的花暮雨。

这一剑自左肩划至前胸，捅得确实不浅，虽然没有伤及要害，但十天半月的休养总少不了。

“大哥，轻点。”伤药冰凉，程一鸣吃痛，往后缩了一缩。

花暮雨放缓了涂药的力道，低头看着程一鸣刺目的伤，脸色难看得很。

至亲的义弟，向来是由他一手保护周全的，就算是行军打仗，在外头受了什么委屈，他也总会奋力替他向敌军十倍讨还回来。

但是这一次……

“他竟然伤你至此。”花暮雨攥着药瓶的手几乎要将药瓶给生生捏碎了，却还是没有办法作一个定夺——这一剑的仇，他是报呢，还是不报呢？

“白瑾这妖道，也不知道给楚炎灌了什么迷魂药！两个人一心作恶，简直无药可救！”程一鸣既为身上挂的伤愤愤不平，也为花暮雨的一片真心深感不值，苦苦劝道：“大哥，我劝你还是早日把那小道士给忘掉吧，他和白瑾都是一样的忘恩负义。这一剑捅在我身上也就罢了，就怕哪一天落到你身上。你自己不觉得痛，我还嫌心疼。”

花暮雨来回替程一鸣涂了两回药膏，黑着脸沉声道：“他们两个的事，不要再提了。”

“好，不提就不提。”程一鸣扯过一旁的虎纹披风草草裹上，突然搂住隔壁人宽实肩膀，问道：“大哥，你觉得叶山怎么样？”

花暮雨不明所以地转头道：“叶山？他武功精良，为人沉稳，遇事谨慎，由他担任副坛主，是最适合不过。”

“我的意思是，你觉得他……”

程一鸣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花暮雨当即听出话中深意，长叹了一口气：“这些事，如今我都不想管。”

“大哥，人总不能因噎废食，不小心吃到馊了的东西，吐出来扔掉就是，好端端一块鲜肉放在面前，错过实在可惜。”程一鸣伸手搭在花暮雨肩上，坚持不懈地进言道：“这一趟出门，我试探过叶山，他对你似乎也有几分特别的意思。不过你也知道，他性情太过温顺，对待感情事总有几分拖泥带水，还是你快刀斩乱麻，把他拿下两个人一起过快活日子来得好。”

“这么有力气说闲话，明日一早就到外头守岗去吧。”花暮雨隔着披风拍了程一鸣伤口一把，冷声教训道。

程一鸣带笑捂住伤处：“哎呦，大哥，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