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说什么小贼,连我女儿都敢挟持,活得不耐烦了!”沈弼仁刚刚低下去的声调又高了起来,“月君,这两天父亲都在家,你别怕!正好趁着这个契机,肃清一下北京城的这帮地痞流氓!不然他们会以为政府像清廷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其为非作歹!”
父亲后半段的话沈月君已经听不进去了,她了解自己的父亲,言出必行,笃信法律和秩序,这次的事情恐怕不会那么轻易地过去。
晚饭后,沈月君在自己的房里,听见父亲的书房不时传来电话铃响,她偷偷地在书房外面听着,断断续续听了个大概。
对话里夹杂着几个半生不熟的名字,她听不懂,却能明白沈弼仁这次要借机清理北京城的各种见不得光的势力,一方面维持局势稳定,一方面也防止其与各路军阀尤其是奉军相互勾结,于公于私都无可厚非。
沈月君心中打鼓,想听的更清楚,却不能再靠近了。她泡了杯热茶给正在通话的父亲送进去,果然沈弼仁见女儿进来,并未防备,继续谈论着一些具体计划。
沈月君退出时步子极慢,她努力听清每一个字,并把它们深深地记在脑海里。
或许李秀秀真的说对了,沈月君很傻。她不知道北京城里现在的兵都是谁带来的,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就在不久前,一个叫冯玉祥的人带着自己的部下从几百里外的战场秘密回到北京,一夜之间接管了整个北京城的安防和守备,总统曹锟被软禁起来,毫无还击之力。
报纸上整天宣传的什么共和、内阁、孙中山之类的名词,沈月君都不明白。在这样的乱世,或许是一种幸福。
自从沈弼仁回来后,沈月君只能每天在沈公馆与学校之间来回,完全失去了自由,诚然这是沈弼仁为了女儿的安全着想,却让沈月君心焦不已。
放学的时候,沈月君坐在汽车里,回头看了一眼自家汽车后面跟着的警察,他们是父亲派来保护自己的。
当车路过十字路口的时候,被一群送葬的丧队堵在了路口,只能等着他们全部通过才能继续开动。
队伍很长,看来不是普通人的丧队。
司机很不耐烦,不住地用手点着方向盘,扰得沈月君也急躁起来,从车窗探出头去看。
一看之下,沈月君先是看到了挽幛上正楷书王府李氏,又看到了举着幡的居然是每次去李家都给自己开门的老头,心下马上蹦出了李秀秀的话:
“爷爷病了好久,大夫说,拖不过年关了......”
沈月君立刻在丧队中寻找李秀秀的身影,果然抬着棺材的队伍前找到了她。
多日不见,李秀秀瘦了一圈,因为一身丧服的关系,看起来更加瘦弱,此时她红肿眼眶,跟着队伍一点一点前行,全然不知沈月君正在看着她。
丧队已经过去三分之二,司机已经在准备重新发动汽车,沈月君犹疑了片刻,从书包中掏出纸和笔,飞快地写了一张条子。
她不顾外面正挂着寒风,迅速打开了车门,朝着李秀秀跑去。
司机没有反应过来,看见自家小姐从车前跑过去才意识到问题,马上招呼人手上前沈月君带回来。
沈月君逆着人潮,跑进丧队之中,来到李秀秀面前,将写好的纸条塞到她的手中,却低着头不敢看她一眼,又跑出了队伍。
李秀秀愣了半天,沈月君已经消失在了人潮涌动的街头,只有她手里那张纸条,还残留着沈月君的余温。
作者有话要说:
果然断更很久之后的后果就是没人看......
第10章和解
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雪,白茫茫的,把该遮盖的,不该遮盖的,通通都遮盖了起来。
李府的匾额上挂着的丧幔更白了,惨惨淡淡一片。
李老爷子头七过后出殡,家里只剩了个灵位。几天前停灵时,宾客不断,各怀各意。主事的三少爷恪谦把丧事办的妥帖而低调,在这样的世道,婚丧嫁娶也不由人意。
李秀秀还在大厅坐着,就在她的位置上。李立山在世时,常常一边抽着水烟一边跟她讲话,或轻或重的口气,总不像现在一般空空如也。
李秀秀的对面,坐着老爷子的三姨太,按照辈分,她该称呼为三姨奶奶的女人。
每日家中婉转的念白和唱腔,便是自她的楼中传来的。
婊子无情,戏子无义——男人嘴里惯常的话,李秀秀也听见过,今天却是头一次真切感受到。
家里办白事,她还是名分上的丧主,却依旧穿红戴绿不肯消停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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