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喜顺儿从自己怀里取出一张银票双手奉与雨村。
雨村见了那银票,眉头稍微皱了皱,只将喜顺儿双手推回,不待喜顺儿言语,道:“这银票我收下了,只我乃读书人,不通俗务,还要劳烦这位小哥帮在下管着。”
喜顺儿见雨村不是拒绝收下银票,又如此信任自己,让自己管账,原本有些畏惧的心便少了三分疏离,对雨村道:“公子唤奴才喜顺儿便是,不敢称劳烦,原是奴才分内之事。”
雨村点头,又去找那客栈老板,安排喜顺儿的住处。雨村本想在自己房间旁边另租一个房间,喜顺儿却道再没有奴才和主子住一样的房间的道理。若是寻那下等房住又离得雨村太远,照顾他不方便,到最后只得麻烦掌柜在雨村房里又加了个小床了事。
对房间里多住进一个人,雨村本来是很不适应,还是那掌柜的有有经验,命伙计搬了个屏风略隔,倒似那大户人家的碧纱橱似的,一举两得,既方便喜顺儿照顾雨村,又不会让雨村觉得太别扭。
入夜,雨村依旧睡不安稳,水湛的心思,他的心思,纷纷扰扰,再加上屋里多住了个人,一阵北风刮过窗户,呜呜哀鸣,兴许是吹倒了街上什么东西,发出“咚——”的一声,雨村一下子便被这声响惊醒,再睡不着觉。披上棉服,雨村从床上坐起来,心头愈发的乱,雨村本是那心思简单的人,最不耐理会这些感情上的事情,如今避不过去,便想着起床温温书。
还未穿上鞋袜,雨村便听到边上一个温温和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公子可有什么吩咐吗?”
雨村闻言一惊,转头见那旁边已经穿戴整齐,候在一边的喜顺儿,这才恍惚想起今天屋子里是多了个人的,遂道:“没事,只是这北风刮得凄切,我听了心里也跟着伤心,有些睡不着而已,你去睡吧,有事我会吩咐你的。”
喜顺儿听了只应了声是,便离去了。雨村心头烦乱,见窗外树影摇得厉害,便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一阵冷风夹杂着雪花飘进来,刮得床幔跟着一起呼扇呼扇的。许是隔着个回廊,风吹进来时已经没有那般冷冽,却是吹走了雨村残留的三分困意。
这时候门“吱呀——”一声的开了,雨村转头,正看到喜顺儿一手提着水壶进来了,原来喜顺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打热水去了,此刻见雨村就穿了身亵衣,披了衣服下床,还大开着窗户,连忙上前把窗户关了,道:“哎呦,我的公子,怎么这样就下床了呢,还开了窗户,马上就要春闱了,着凉了可如何是好!”
雨村笑笑,兀自拿了水壶,走到脸盆前,道:“哪里就有那么娇贵。”
那喜顺儿关了窗户,连忙走到雨村面前,抢下雨村手中的水壶,把那毛巾往热水里蘸了,拧干给雨村暖手。热乎乎的毛巾将雨村的手蒸的通红,忽又想起前日张廷玉送来的一本往年考题解析(我又想起高考了)还没看完,心想反正没了睡意,正好温一下书。
刚落座,见喜顺儿侍立一旁,不忍他陪着自己一起熬夜,便打发他去睡。可喜顺儿无论如何也要在一旁伺候,雨村无法,便由得他去了。
一手执书,那书上油印的字游游离离,雨村很快便陷入那文章中去了,书中无日月,恍惚间,金鸡唱晓,天竟已大亮,伸了伸懒腰,这一夜雨村竟再没想到与水湛之间的那烦心事儿,仿佛找到灵丹妙药一般,雨村不由得心情大好。
吃了喜顺儿送到桌边的早餐,雨村又像吸食了罂粟一般,投入到那书中的世界去了。像是上了瘾,如此这般,往后三天两夜,雨村就仿佛是不需要睡觉的机器人,除了读书便是作文,整个人精神异常,没有一点儿想要休息的意思。
本来喜顺儿见雨村半夜起身读书是压力大,睡不着,可是往后三天两夜都不见雨村休息,便知这事情不对劲儿了,也不知劝了多少回,可是结果不是被驳回就是雨村沉浸书中完全被忽略。看着雨村虽然精神奕奕,但是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喜顺儿觉得事情严重了。
等到第三天中午,苦劝不听之下,喜顺儿无法,只得吩咐客栈伙计注意照顾雨村用餐之后,赶往雍亲王府(斜阳起名无能……额,大家都明白的……依然雍亲王好了)去求救。
其实岂止是客栈这里不太平呢,等喜顺儿到了雍亲王府才知道,原来这里也是草木皆兵,雍亲王本来就御下极严,如今主子心情不好,下人们如何不战战兢兢?
进了大门,喜顺儿在王府偏厅等待通传,连脚步都还没有站稳,只听那珍珠的门帘哗啦啦响,水湛便到了。
“奴才给王爷请安!”
“得了,起来吧,不是告诉你没事儿甭回来,别让人知道是我派你过去的吗!”还没等喜顺儿说完,水湛便开口道。
喜顺儿闻言心内苦笑,他如何不知道王爷的意思呢,只是这贾公子也不是吃错了什么药了,要是有办法,他也不会回来惊动王爷了。
略思索片刻,喜顺儿把这几天贾雨村的异状向水湛一一说了。
水湛闻言,本来便皱着的眉头更紧了,本想抬腿就去客栈找雨村,又想到这两天父皇对老二的发作,叹口气歇了这个念头,对喜顺儿道:“便由着他去吧!”
喜顺儿闻言,有些吃惊,王爷对贾公子不是很重视吗?如今怎么会不管不问?压下心头的疑惑,喜顺儿点头称诺。弯腰正要退下,忽传来一声:
“慢着。”
水湛心中越想越不放心,招人取来笔墨纸砚,片刻间写书信一封,命喜顺儿交予贾雨村这才作罢。
第九回
上回说喜顺儿去雍亲王府求救,回来时取回水湛亲笔书信一封。
于是原本沉浸书中三天两夜不曾出来的贾雨村此刻正一手执着一牛皮纸做封皮儿的信发呆,只见那暗黄的封皮儿上写着“贾化亲启”四字,便如的主人一样冷肃。
这封信的出现,把将脑袋埋进沙子的雨村狠狠挖了出来。雨村本就不知何去何从的心,此刻更是矛盾,手执着那信,发了好一会儿呆,等到旁边放着的午膳都凉了个透,雨村才狠了狠心,几乎是颤抖着将那封信从信封中取了出来,只见那信上写道:
“雨村如晤:
自前日一别,甚念。然朝堂事杂,余抽身不得矣。今闻君嗜书好学,余心甚慰。然事有过之而不及,当自珍之。前日事君勿多念,待得闲,定往君处释之。
湛字”
雨村盯着信上那一页字,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一遍,像是学文这许多年,从不曾识得一般,可不管看多少次,都没有找到自己想看的东西,只得了一句“待得闲”!雨村有些泄气的将信随手一折,夹进手边那一摞书里。
看完信,雨村像是终于把最后一分精力用光了,只觉得无边的困意袭来,腰背疲软像不是自己的,没有拒绝喜顺儿的搀扶,才一躺到床上,便呼呼睡了过去。
雨村这一睡,仿佛是要将这三天来缺的觉一齐补上,直睡到第二天晌午才醒。一觉醒来,雨村仿佛获得了重生,把那烦心事一齐都抛到了脑后。
腊月将尽,不几日便是春节,春节不管在哪一个时代,对于中国人都是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雨村虽然客居异乡,又无亲人在世,然春节总要正正经经的过的,想着是该去采办些年货,便命喜顺儿带些许银子,往那坊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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