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回(下)
“大胆贾宝玉,居然语出不敬!”立在水湛身边的大太监苏培盛听闻贾宝玉居然敢直呼圣上名讳,立时出言训斥。
元妃令看顾贾宝玉的宫女见状不好,噗通一声跪倒地上,重重的磕了两个响头,求情道:“圣上赎罪,贾公子从没来过宫里头,不懂规矩,求圣上宽恕!”
而就在所有人惶惶不安的时候,事情的当事人贾宝玉立于原地,紧紧盯着水湛,一双水眸中仿佛有无尽的情愫。
水湛见状眯了眯眼睛,贾宝玉和贾雨村虽然都姓贾,但是在血缘上没有丝毫关系,两双眼睛理所当然的不同,贾宝玉的一双圆眼睛,似喜非喜,好像总是含着情。而贾雨村的眼睛却是丹凤眼,眼角微微上翘,很美,兴许是修行佛法的缘故,总是淡淡的。但是莫名的,水湛对此时的贾宝玉很熟悉。
不过水湛一向不是感情用事的人,他习惯性的眯了眯眼睛,道:“元妃贤良淑德,猜想胞弟也必不是奸恶之人,既然碰到了,便一处说说话吧!”
又转头对贾元春的那个宫女道:“你回去与元妃说,我叫他弟弟一道说说话,叫她不用担心。”
语罢,便转身往安放雨村身体的宫殿走去。苏培盛见水湛往北去了,给贾宝玉了个眼色,示意他跟上。
话说贾元春听闻胞弟在御花园里冲撞了皇帝,又被圣上叫去问话了,心内当真是不知道该忧还是该喜,忧的是自己胞弟生性懦弱,圣上比父亲贾政还要冷肃些,怕贾宝玉在圣上面前出错,喜的是自己亲弟弟终于能在圣上面前露露脸,万一得了陛下赏识,便是前程似锦,前几日听母亲提起,宝玉学问有长进了,只希望他能争气些。荣国府外表光鲜,其实内里早怎么样,她再清楚不过了,放眼过去,没有一个能撑得起家来的,宝玉得了圣宠,贾家下一代就算不会手掌重权,也算是保住了!
水湛心中隐隐对贾宝玉的有些怀疑,本来以他谨慎的性格,必然是要查一查这贾宝玉的底细的,只是水湛心中对雨村的思念已深入骨髓,再容不得半点儿犹豫。
一路直行到了XX殿前,坐在正中的御案之前,水湛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殿下因为跟不上他的步伐而气喘吁吁的贾宝玉,不禁对自己方才的念头起了一丝丝的怀疑,雨村是如何脱俗除尘的人物,如何会是这般畏畏缩缩的呢!这样想着,水湛越发的没有心思再去理会贾宝玉,只继续批阅御案上面快要堆成小山的奏章。如此这般,过了一个多时辰,直站得贾宝玉双腿发颤,鬓角冷汗泗流。
就在贾宝玉快要因为害怕和疲累而晕倒的时候,方才听从水湛吩咐出去找文觉和尚的苏培盛进来,附耳对水湛说了句什么。水湛方才还如一潭寒水的眼睛忽的一颤,摆摆手示意苏培盛先去准备,转而对贾宝玉道:“你便是贤德妃的胞弟?”
贾宝玉本就害怕之极,如今忽然听水湛开口,吓得贾宝玉一下子摔倒在地。水湛见状眉头深深的蹙起,这些个所谓朝中权贵子弟是在是太不像样子,略有不耐的挥了挥手,道:“苏培盛,把贾公子待下去歇息歇息,换套衣裳!”
苏培盛会意点头,挥挥手命几个小太监将贾宝玉扶到一旁早就准备好的偏殿,亲自给贾宝玉端了杯茶水,道:“贾公子稍等,先喝杯茶水吧!”
贾宝玉自进宫以来,所遇之人,全似那庙里的和尚似的凶神恶煞,吓人的紧,连自己姐姐都不叫自己乱跑,当真好不自在,如今见苏培盛笑的和蔼,像祖母一般和蔼,便笑了笑,道了声谢,慢慢将那杯茶喝下去压惊。
兴许是受了惊吓,又有些疲累,不一会儿,贾宝玉竟觉得眼睑重重的,想睡觉,本想着这是在宫里,忍忍便是了,可没料到一会儿功夫竟睡了过去!
这时候早等在屏风后面的文觉和尚手中拿了一个罗盘走出来,苏培盛见状,低声问:“大师,如何?”
文觉面带微笑点了点头,这贾宝玉身俱双磁场,是有双魂之人,很有可能与安亲王丢失的魂魄有关。
苏培盛闻言面有喜色,连连道佛祖保佑,走出偏殿去与水湛回禀。
第五十六回(上)
话说英莲因雨村昏迷不醒,镇日里郁郁寡欢,上课是每每出神,被先生叫起来发愣,作为好姐妹的张雯终于看不下去,挑了个好日子与先生告了假,扮作公子,出去游玩。
六月的京师正是最热的时候,张雯也不欲挑那日头最烈的时候出去受罪,直到了日之将暮,天凉快些许,这才出去。
张雯与英莲二人都是平日里藏在深闺的,可以说空张了十几岁,出门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如今一道出来,可不就像是那脱了缰绳的小马橛子,初时还知道害怕的躲躲,不一会儿便大了胆子,这里逛逛那里摸摸。
因着太后喜欢听戏,这京城里头不知何时昆剧兴盛起来,京城里头大小戏园子遍布,灯火通明,通宵达旦,与那八大胡同一起,成为京城人士夜生活的必去的两处地方。张雯虽说性子爽朗,又身手不错,等闲人近不了身,然而张廷玉家教甚严,是决不允许张雯夜碗外出的,此时有了那在学堂上学的由头,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便打起了那去逛戏园子的主意。
此想法一来,张雯便撺掇着英莲去听戏,英莲虽然在家里是是听惯了戏的,但在这外头戏园子里听戏的经验着实是没有,虽然心中觉得不妥,然实在是按捺不下心中的好奇,再想来在外头听场戏也没什么要紧的,便犹豫着点头答应了。
张雯一见英莲答应,遂了心意十分高兴,见旁边一家糕点铺子,问那站在柜台后头的伙计要了几斤茶果点心,问道:“这位小哥,我和兄弟是上京赶考来的举子,听闻这京师的清吟小班甚为有名,你可知道京城里最有名’清吟小班‘在何处吗?”
这伙计闻言上下打量了张雯一眼,心想着这少年看着人模狗样儿的,却没想到也是个风流种,一来京城就想着去青楼快活,掌柜的说的对,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心中这样想着,那伙计表面上却道:“公子当真是个风流人物,咱京城里头的这’清吟小班‘却是那江南水乡之地都比不上的。小的却是没钱去那等风雅之地见识的,只听说这京里头’蠡园‘却是最好的,离着这儿可不近便,在城南头呢,您最好是交个马车去!”
原来张雯虽然比英莲多出了几次门,却没人有胆子给张中堂的宝贝女儿说起这京城里头的腌臜之处的,张雯从家里跑出来玩时,曾多次听人说起这“清吟小班”是如何如何的风雅,唱腔是如何的好,又因为这名字误导,直以为是处戏园子。
话说张雯听了那伙计的话,跟道边上等候顾客的马车夫一说,便往那“蠡园”去了。
京城里头的马车夫惯是训练有素的,小半个时辰,二人便抵达了目的地,还未下车,便听外头弹词唱曲之声钻进耳朵里头,起承转合,高腔如一线罡风直入天际,低处却如燕语呢喃,含着无尽的情愫,二人听了,暗暗点头,却是比家中所听多了一丝韵味儿,看来所行非虚!
下了马车,一整条街道灯火通明,更有那罕绝的琉璃走马灯转动着,反射出七色霓虹,看的英莲和张雯连连赞叹。一抬头,看见红底儿洒进的匾额上书着大大的“蠡园”两个大字,大气磅礴,带着说不出的风流意态。门口两个清俊小厮站在门口招呼来往宾客,张雯与英莲二人出身公侯之家,气质穿着自是出众,那小厮却似见惯不惯,招待二人与那肥头大耳的暴发户一般态度。
一进小楼,入门是一处大堂,入目是一处戏台子,上头水袖翻滚,如天上仙子下凡尘,底下围坐一干看客,品着茶水,手摇折扇,并无一般戏楼嗑瓜子,叫好的杂乱之声,周边回字形长廊,雕花艳染十分讲究,几乎可与宫中相媲美,三层小楼,每隔几尺便是一处房门,上书“流云”、“春色”等等风雅的名字,看的二人啧啧称奇。
在大堂中寻了一处好位置坐下来,对着旁边桌上两个气质出众的中年看客点了点头,张雯将茶果放在桌上,又叫了一壶碧螺春。这时候那台上的水袖舞结束,有一容貌颇为艳丽的男子手中抱着一把古琴走到台上,早有机灵的小厮为他摆好了凳子桌案等物。英莲眼看着此人,他年纪已然不小,虽然保养得当,恍惚已然而立之年,只觉得说不出的熟悉感,似是在哪里曾见过的。
只听得他使小指勾动琴弦试了试音,琴音起,会场鸦雀无声,初时琴音不大,如低吟浅唱,如泣如诉,只觉入耳有说不出来的妙境,百万根鹅毛在心里头挠着似的痒痒,忽而峰回路转,如高山之瀑击石,大气磅礴,水瀑陡然一落,又极力骋其千回百析的精神,如一条飞蛇在黄山三十六峰半中腰里盘旋穿插。顷刻之间,周匝数遍,听得众人缭乱之际,忽听锵然一声金鸣,人弦俱寂。
周遭人群仿佛从那惊人一曲中回过神来,掌声雷动,张雯旁边坐着的一位美髯大叔这时候悠悠然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对另一人道:“位山,你接着听戏,我晚上就不回来了!”
那人听闻仿佛有什么话要说,道:“沈兄,你可忘了当初戏园之言吗!”
那美髯客闻言一笑,道:“位山,我对这清风是纯粹的欣赏,与雨村全无干系,你瞧瞧你这脸的憋红了,你说说你在这县令的位置上一干十年也就罢了,如今好不容易回京述职还是这般无趣,人生当及时行乐,你该学学我才是!”
那沈姓男子显然是不善言辞的,憋得满面通红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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