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白一笑，把玩着那一粒握到温热的白玉棋子，起身踱步：“我想起来了，尊王攘夷么，遂国那边，交给高于便是。”
夷吾皱眉敛色：“宋国内部变乱，况且局面并未失控，遂君人微言轻，去与不去有何分别，公子何必斤斤计较。”
小白不语，易牙见气氛微妙，适时请辞。
半晌，姜小白笑问：“管卿怜惜遂君置身事外，却平白遭受无妄之灾？。”
他的笑容太熟悉，何况已经盖棺定论，夷吾闭目深吸，再睁开开眼已经不想做无谓的争论：“国君忖度合宜，是臣考虑不周。”
“国君？”小白仿佛乐了：“朕还道管卿眼中，朕永远都是那个不中用的公子小白。”
将那一枚白玉子弹落棋笥，小白甩袖晃晃悠悠走出殿门，艳阳高照，他不要步撵，也不要华盖，信步踱到哪一处楼台，便设下简单的筵席独酌。
他爱这宫殿，能将姬夷吾从九天之上的孤寒扯落，在他身下辗转销魂。
彼年齐国昏上乱相，内政晦暗，明明是他求贤先遇见的姬夷吾，那人却直言，说他并不适合做个国君。
那时姜小白也确实比较犹豫，听他这样说，又更信了三分。心慈手软，耿直温吞，颇有宁教天下人负我的气度，这种心性，如何立于波谲云诡的政坛巅峰。
所以即便他姬夷吾选择了辅佐公子纠，小白也天真的相信过，这人是希望自己能够更好的。
直到归国途中，那片竹林风过如涛声拍岸，百步穿杨的姬夷吾，眉目深寒。
竟要亲自动手才放的下心么。
“姬夷吾，你有什么可为自己辩解的。”
粘稠的猩红与浊白，弄脏了薄荷色里衣，姬夷吾深深的望着他，任由自己无话可说，在淫靡而腐坏中永寂。
☆、齐桓公管仲篇【异心】
公子纠迟小白六日归齐，错失王位。
暮夏，齐鲁战于乾时，鲁兵败走，杀纠于笙渎。
召忽自尽，管仲请囚。
一朝破立见分晓，大局已定。
堂阜重逢，小白来迎管仲回临淄，赴任相国。诸侯并起，战乱之秋，内有管夷吾治国，外有高係安邦，国祚方安。
姒牙言之凿凿，并坚决出让相国之位。小白望着姬夷吾，状若仁君，笑却不达眼底。
那一日彼死我亡之后，不料还有这机缘，各自看清对方的憔悴。亲自解开枷锁，小白听见夷吾哀求而含混的说了三个字：“我母亲，”
他咋然看了他一会儿，傲娇的疏淡表情慢慢凝出一个冷嘲的似笑非笑，只在夷吾将跪半跪时，将他扶住。
他开口仿佛想说什么，却引出一阵局促而压抑的咳嗽，掐着那双引弓百步穿杨的胳膊，手抖的不成样子。
夷吾这才注意到，他确是气色不太好，原来憔悴也是真憔悴。
公孙无知亡于雍林以来，诸公子明争暗斗，这一声桓公齐侯，他得来不易。
早说过姜小白不适合权谋的，确是他没有能料到，昔日真诚挚温和的公子小白，原来有这样秉性，竟能支撑他走这么远。
“令堂安好。”小白拒绝竖刀搀扶，勉强讲完这四个字，挥手让他退下。
药羹好似黄连煎熬，从舌尖一直苦到肠胃。
和衣歇下，又是睡到半宿醒转，姜小白屏退左右，留竖刀一人服侍，玄黄墨紫褪尽，薄荷色轻绸里衣，肋下旧伤未愈，隐痛不止。
那日夷吾当胸一箭，卡在第七根肋骨偏斜，堪堪避过要害，也所幸不是倒钩，只是刺破了肺叶，落下这再不见好的咳喘症。
“刀刀。”小白抚摸他腹下两股之间的平整轻问：“你还痛么。”
那里也是才没多久的新伤，小白是他受宫刑之后才知晓了他的决定。他说竖刀非是社稷之才，但愿能服侍公子，不离左右。
竖刀想想，略摇了头，见他要起身，便搀了他亦步亦趋：“不，从未痛过。”
小白折脸看了他：“为何？。”
“得偿所愿，甘之如饴。”
竖刀将伤口付予遂愿，他姜小白的，却该如何安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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