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绣嗫嚅道:“那,那殿下可要向陛下禀报?”
齐峻笑容更冷:“白日升仙,便是国师都不敢妄言,如今我盛朝竟有可白日升仙的仙谷,这岂不是比星铁更为祥瑞的祥瑞?如此大事,我自然要去瞧瞧,若是属实,惠水县治下现祥瑞,便是他治县有方,德行厚重。若是不实——”他微微抬了抬眉毛,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文绣噤若寒蝉。齐峻沉默片刻,瞥了一眼车辇前方的几案上用檀香木盒盛放,又用明黄绸缎层层包裹的星铁一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装神弄鬼,欺世盗名,什么祥瑞!”
知白在车辇的一角抬了抬头,嘴唇微动似乎想说话,却又咽了下去。齐峻一眼瞥见,不由冷笑了一声:“我倒忘了,”他向前微一欠身,伸手托起了知白的下巴,“这儿还有一位呢。怎么样,小道士不是能掐会算么?你不妨算一算,这升仙谷是真是假?”
知白对着他咧了咧嘴:“这个……九州之内无奇不有,不过这白日升仙……该是只与德行有关,不该与地域有关,恐怕,恐怕……”
“哈哈哈哈!”齐峻放声大笑,抬脚把知白踢了个一溜滚儿,“什么恐怕,分明是假造的祥瑞!你们这些人,个个都是骗子!”他有几分不怀好意地看着知白,“如此说来,这一趟带上你倒是应该,正好也让你跟同道中人切磋切磋!”
第6章升仙
惠水县是贵州府一个小小的县城,西北有群山连绵,惠水县令所说的升仙谷,就在这群山之中。
“……初时人皆不知,但谓失踪,四处寻找未获,意其葬身兽吻,故以横死报。”惠水县令在齐峻面前连坐都不敢坐,只站在地下躬着身子说话,看他话语滞涩,想必这篇文诌诌的东西是出自幕僚之手,背起来颇有些辛苦,“后其家为治丧事,其子伤心之极,遂入谷中,在其父生前最喜之地结庐而居,苫块素食,日夜啼哭,人皆谓之至孝。后其母入山探望,亲眼见其子正午之时白日飞升,手足挥动便踊出林表,逝于云雾之中。村人皆谓,此至孝格天,故使之为神。”
“行了。”齐峻打断惠水县令的长篇大论,“只有其母目睹其事,焉可为证?”这说白了就一句话:有人在山谷里大白天的升到天上去了,而且这还只有一个人目睹。真亏得惠水县令,为了把这事说成祥瑞,简直恨不得把升天人形容成感天动地的古往今来第一大孝子。
“不不不!”惠水县令有点急了,赶紧抬起头,甚至抛弃了文诌诌的腔调,冒出了本地口音,“飞升的不止这一个,如今,本县已经有十余人白日飞升,皆是在那升仙谷中!目睹之人颇多,还有专门从外县州府赶来的飞升之人,绝非下官胡言乱语!”
齐峻怀疑地扬起眉毛:“你惠水县就有十余人飞升?皆是至孝格天之人?”
惠水县令登时语塞,半晌才道:“其中有本府慈光寺住持,乃是得道高僧……”
齐峻冷笑:“除了得道高僧,还有什么人?”很明显,除了最初“飞升”的那位孝子和后来的寺庙住持之外,这些飞升之人实在并没有成仙的资格。
果然惠水县令明显地支支吾吾起来:“还有些致力农耕或渔樵,虽贫寒却数十年行善积德……”也就是说,不是农夫就是渔父,所谓行善积德,无非是说没做过什么奸恶之事罢了。齐峻相信,若是天上有神仙,必定无不忠不孝之神仙,但这些渔樵之辈也能白日升仙,分明是胡说八道,此事必有蹊跷之处。
齐峻瞧着惠水县令冷笑了一会儿,忽然收起了笑容:“本朝以孝治天下,今既有孝格上天白日飞升者,本殿下自然要去亲自祭奠一番。”
惠水县令愣了一会儿,小心地瞄了瞄齐峻的脸色。按齐峻这么说,似乎是相信了升仙谷的事儿,但从他刚才的态度来看……惠水县令的后背冒了一股子凉气,有点儿后悔不该听了幕僚的话,这么急匆匆地来“献祥瑞”了。
齐峻去升仙谷并未带着太子仪仗,只是轻身简从,不过,他带上了知白。
“若那地方真能让人白日升仙,就成全了他。”这话齐峻是笑着说出来的,但被扔在马背上、两脚被绑在马镫上的知白,硬是机灵灵打了个寒战。
惠水县明山秀水,草木丰茂,升仙谷在两山之间,仰视如一线天,且左右两边皆是树木,入秋叶片已然斑驳显出红黄之色,不逊春花。大约是谷中湿润之故,雾气缭绕,山壁上且挂下一道清泉,在谷口积成一个小潭,如平地上镶了一块翡翠。单看风景,倒确是令人俗骨全消,平白添了几分仙风。
齐峻等人到时已是黄昏时分,那小潭中正有一人在沐浴。时已八月,纵然是南方也有些寒意了,那人却虔诚地在水中仔细洗浴,并不嫌那潭水寒凉。文绣忍不住低声惊呼:“是个女子!”竟然在这野外公然赤身洗浴!虽则贵州府多夷族,民风与中原不同,但自留在潭边的衣裳便可看出,这女子并非夷女,怎的也这样大胆?
齐峻不由皱了皱眉,惠水县令却压低了声音小声道:“殿下,此妇是治下乡中一名孝妇,方嫁而夫死,她以针指供养公婆数十年,如今公婆陆续过世,儿子亦已娶妇,想是已无挂碍,要来升仙谷中求升仙了。她事翁姑至孝,乡里都说一定能升仙的!”
果然,这妇人洗浴完毕之后,便有个少妇拿着一身素白的孝服从旁边树丛后出来,边哭边服侍妇人穿上孝服,又有个青年人也从远处过来,两人哭着给妇人磕了头,跪在地上目送妇人往升仙谷里走去。
此时众目睽睽,都紧盯着那妇人,但见她走到谷中,便虔诚地跪了下来对天祝祷,片刻之后,不知哪里刮起风来,明明谷外丝毫未觉,升仙谷内两侧山壁上的树木却自上而下一路摇摆起来。惠水县令扑通从马背上跳下去,跪倒在地就磕头:“仙风来了,仙风来了!”
齐峻死死盯着山壁。惠水县令说什么仙风,他却觉得有点不大对劲。升仙谷内的树木并非全部动摇,仅是一侧山壁自某处开始枝动叶摇,另一侧山壁却是丝毫不动。若说这风只在谷内刮,难道还能只吹到一侧山壁不成?而且那山谷之中,不知何时也升起了一团云雾,比之谷中原有的雾气更为浓重,将那一线碧空都遮掩住了。
不过他们离得实在太远,且是黄昏之时,那云雾缭绕之中到底有些什么,饶是齐峻目力再好也看不清楚。他正要再向前走走,便听那妇人一声惊呼,竟是真的平地飞起,手足胡乱挥动着,直向升仙谷上方飞去。
谷口那对青年夫妇固然连连磕头,惠水县令及几名差役也不由得跪伏在地不敢仰视,就连文绣和侍卫们也都目瞪口呆,脸上露出敬畏之色,唯有齐峻和知白两人抬着头,死死盯着那云雾之中。但见那妇人疾如飞鸟般升上去,投入云雾之中,似乎隐隐听见一声尖叫,随即便再没了动静。便见山壁上的树木再次摇动起来,这次风却是自下而上,直到云雾之中方才消弭,谷中又恢复了平静。
惠水县令把头磕得咚咚响,激动地看着齐峻:“殿下,殿下!至孝格天,白日飞升,这是前所未有的祥瑞之事啊!皆因我皇是至圣之君,四海皆沐我皇仁厚之德!古者尧舜之世凤凰下降,麒麟现身,如今我皇治下有升仙之地,足以与尧舜比肩哪!”他口沫横飞,激动得脸都红了。
齐峻唇角微微抽了一下:“果然是祥瑞之地。”他略一思忖便道,“这样的祥瑞,本殿下既亲眼得见,自当先行拜祭。今夜就在此处宿营,你等立刻回去准备三牲祭礼,明日本殿下要祭祀上天之后再动身回京禀报父皇。”
惠水县令乐得头都昏了,东南西北都找不着了,连声应喏,在地下打了两转才想起来,带着几个差役一溜烟就回县里准备三牲去了。他们一走,文绣便忍不住道:“殿下,这,这真是祥瑞。只是殿下若在此祭祀,会不会——”祭祀上天乃是皇帝的本份,虽然太子也有代祭的权力,但齐峻处境尴尬,若是祭祀了,没准就会被人扣上什么罪名。
齐峻冷冷一笑:“祭祀?”转头看着知白,露齿一笑,“将知白道长送进升仙谷!本殿下倒要看看,知白道长能否白日升仙。”
文绣莫名其妙,几名侍卫也有些糊涂,但他们素来听从齐峻,此时虽不明白,也应喏一声,就要把知白拖下马来。知白一直在盯着升仙谷看,这时候猛听齐峻的目标转到了自己身上,顿时就有点变了脸色:“殿下,殿下——”
齐峻似笑非笑地瞧着侍卫地把知白拖下来,就像猫瞧着爪子底下的小耗子:“怎么?你们学道之人,倒不求飞升?我看你那样辛苦地在万山之中寻找星铁,还当你是要求这祥瑞之气呢,如今到了升仙谷前头,便成全了你如何?”
知白死拽着马镫不撒手:“殿下,这,这不一样啊!星铁确是天外之物,自有祥瑞之气,可这升仙谷,这升仙谷不对劲啊!此谷中虽有灵气,可并无仙气,所谓白日升仙,根本不可能!”
齐峻一摆手,止住了几名侍卫,神色间多了几分凝重:“根本不可能?你方才不是亲眼看见那妇人升天了吗?”本来他听见知白说星铁确有祥瑞之气就是一肚子火,可是听到后半句,又不由得上了心。的确,刚才众人都亲眼目睹了那妇人白日升天,可他总觉得不对劲,想不到倒是这个装神弄鬼的知白与他心思相同。
知白又往升仙谷里看了一眼,低声道:“那妇人只是升入了云雾之中,却并非升天啊。”他现在就是待宰羔羊,也不知道齐峻啥时候高兴了就会喀嚓了他,故而真有些胆战心惊,连话都不敢大声说了。
不过这一句话顿时点醒了齐峻。他方才只觉得不对劲,却找不到是哪里不对劲,现下听了知白这句话,倒是茅塞顿开,不由得透了口气:“原来如此。”直起身来遥望升仙谷顶端的那团迷雾,断然道,“从旁边绕上去,我要看看那云雾之中究竟有什么!”
文绣和几名侍卫都是大吃一惊,但齐峻主意已定,便指了一名侍卫与文绣在原处候着,自己带了另外三名侍卫和知白,便从旁边的山坡攀爬上去。
此时天色渐暗,山中又多树木,一入林中更觉光线黯淡异常,一名侍卫就要点起火把,却被知白拦住了。齐峻斜睨着他:“为何不可举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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