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本章过渡,略短。
我也回我自己的房间。可能由于爱丽丝的亲近,比起其他女仆来我的房间要稍微宽敞一些,采光也不错,很适合用作画室。事实也确实如此,我对绘画有着浓厚的兴趣,现在在我的房间中央就摆着一个画架,上面的画板上有一副未完成的作品。我放好大衣,就在画板前坐下,涮好画笔蘸好颜料准备继续我的工作。那幅画已经快完成了,画中是一个姣美的少女手捧鲜花站在风信子花丛中,少女已经栩栩如生,唯一差的就是一副微笑的面容。这最后一点我早就想好该如何处理,因此画得很顺畅,几乎是哼着小曲给少女加上了五官的。这一切就像是电影里的桥段,伴着轻快的背景音乐、在夕阳的背景下女主角在画室中作画。只是直到我画完画中少女的五官,我才停止了哼歌,意外地发现电影戛然而止了。
我下意识地、心不在焉地,给那棕色卷发的少女添了一双冰绿色的眸子。这个画面看起来可笑极了,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和谐,只差一双少女明媚动人的巧克力色眼睛,然而却被我给画成了那双凛然的军人的眼眸。一刹那间我又觉得仿佛周围的景物都是一层虚假的屏障,只有这双眼睛透过屏障盯着我,带着戏谑的笑容向我挑衅:现在你该怎么办,大画家?
也许是因为自己一直没停地在想着安杰丽卡令我有些恼羞成怒,我较劲地又拿起了画笔。我的笔尖蘸上冷白色的颜料,一笔一笔覆盖上少女束起来的棕色鬈发,多出的部分用背景色补齐,一边画着我一边觉得那双冰绿色眼睛仿佛活过来了一般。这个过程我进行得极其认真,以至于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等我完成以后再看向窗外才发现天已经全黑了。
我回头再看向我的画。很好,安杰丽卡,我现在把你从那虚假的屏障中剥离出来了。我记得这幅画原本是想画成爱丽丝的样子送给她当生日礼物的,现在恐怕是没戏了;不过,管它呢。如今的的画中人蚕丝白色的长发用丝带整齐地束在脑后,白‖皙的脸上带着一抹淡笑的嘴唇,还有睫毛下冰凉的翡翠一样的眼睛,那个微笑着的银发少女与安杰丽卡一模一样,然而又不同,她的笑容里抹掉了金属味的冷漠和占有欲,只留下温柔的幸福。我很为我的作品感到满意,情不自禁地朝它抛了一个飞吻。
刚做完这些就听见有人敲我‖的‖门,很轻但很急,似乎催着我赶紧开门。我把门拉开,刚一打开就有一个毛茸茸的物体迎面钻了进来,我连忙闪身躲开顺便关上房门,才看清楚刚才那是爱丽丝的头发。我上下打量了她一通,皱了皱眉头:“爱丽丝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她大概是刚洗完澡,吹干的头发还很蓬松,卷成很恰当的弧度垂在形状优美的锁骨上,身上穿着睡衣,大概是刚洗完澡就溜进了我的房间里。
爱丽丝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玉笋似的手指和圆‖润的嘴唇很有诱‖惑力,她有些抱怨地说:“我那屋太冷了,今天晚上我想在你这睡一宿,贝拉。”我有些愣,她连忙补充道:“就一宿,我已经跟奶奶打过招呼了,她会跟我爸解释的。所以……”
原来早就和女管家——那位她叫奶奶的老夫人——串通好了,我苦笑了一下,那我也不好把人送回去吧。我默许地点了点头,爱丽丝立刻恢复了气场十分爷气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夸我够意思。我笑了笑,然后就催她赶紧睡觉。她倒是不紧不慢,把我那没什么参观价值的房间打量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画上。
“人怎么变了?”目光刚一和画接触,爱丽丝就问道。这时候我有点庆幸之前我没告诉她那上面原本准备画她,现在也好自圆其说。
“不小心画错了,”我佯装懊恼地说,“好啦,小姐,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该去睡觉了。明天你大概还要上学吧?”
爱丽丝扫兴地撇了撇嘴,嘟囔着这幅画真别扭离开我的画架躺上了一旁的床。我关了灯,拉好窗帘,随后在她身边躺下。“有点挤,将就吧,”我在她耳边小声说,她在黑暗中点了点头,柔软的头发擦到我的脖子有点痒,“晚安。”我又补上一句。她大概是有些冷,又往我这边小幅度地靠了一点。
躺下以后我很快就睡着了。我得承认,陷入梦乡的时候我是带着点期待的。毕竟今天白天回忆了一个那么好,对我来说,的梦。
然后我果然又梦见了我希望的东西,我以后真的应该考虑去当一个作家。
琉慕拉帝国基本可以等于北极大陆,全国绝大多数地区有极昼极夜。此时似乎是依洛的某个冬天里,透过玻璃幕墙能看到夜空下纷飞的团状雪花,同时我也能确定这里是某座极高的摩天大楼,因为从这里的窗户俯视下去全都是其他建筑的顶,覆盖了一层可观的白雪。安杰丽卡虽然穿戴了厚厚的长风衣长围巾,从头到脚都裹得严实,但无损于身形的修长和清晰,我一眼就认出了她。站在她身后不远出的是一个陌生的黑发女人,有一双猛禽一样锐利清明的艳蓝色眼睛,身材比安杰丽卡还要高出一截去。她有和安杰丽卡如出一辙的军人气质以及修长美丽的外貌,一起放在冰天雪地的琉慕拉简直如同璀璨的双璧。我不自觉地将自己和她比较起来,随后发现自己简直没有可比性,不由得感到有些不舒服。
但我更关注她们究竟要说什么。不一会儿,那个黑发女人先开了口:“说归说,不管你如何坚持,安杰丽卡,我反对并且禁止你实施你的计划。如果为人造人编入感情程序我们将无法掌控他们。”
她说话的口气很严肃,但安杰丽卡则是一派轻描淡写:“剥夺他们拥有情感的权利,就可以完全掌控了?那不就违背了我们的初衷。索西娅,既然他们是‘人’就有别于其他低等武器,就应该像真正的士兵一样知道他们自己在效忠谁。”
“‘像真正的士兵一样’?”索西娅冷笑道,“那会像士兵哗变一样混乱。陆军要的是战斗力,并不是一群能跟你你呼我应的玩具机器人。”
安杰丽卡笑了,转过身,面对着索西娅:“你看,你也明白我们要的是战斗力,而不是奴‖隶,所以我们可以限定一个范围出来,在这个范围内让他们左右自己的行动。掌握这个范围的上下限更有利于我们对全局的掌控和对单个个体行为的衡量,实行起来也更简单。不是吗?”
索西娅的冷笑带了点挖苦的意味:“哦,原来不仅能跟你你呼我应,还能满足你的控制欲?你这个变‖态。实话说,这个决议需要统帅部全体投票通过才能执行,陆军的代表不同意,统帅部就不会批准执行。所以尽早收回你的想象力,让那些东西尽早投入生产吧!”
安杰丽卡两只手环抱在胸前,看似若无其事地抬头看她,但我却看见她的眼里有挑衅的神色。她朝索西娅走去,一边走一边说:“所有行为都是由情感波动引发的,情感越浓烈,所引发的行动也就越偏激。稍加引导,就能制造出能产生极强破坏性的攻击行动。能被情感左右行动的武器省去了我们直接左右他们行动的力气,我们只需要在背后控制他们的情感趋向就能比普通武器强上数倍,我聪明的索西娅,我们为什么不选择控制起来更简单、造成的破坏更巨大的呢……”
“别再拿理论压我,”索西娅打断了她,冷冷地看着她,抿了抿嘴唇,“也别再那样叫我,安杰丽卡尼慕微,我叫索西丽娅斯安布罗修,是你的上级军官。”
安杰丽卡不置可否。
索西丽娅斯转身,不再跟安杰丽卡纠缠:“我是按照军方的命令来跟你谈判的,既然你执意不遵守军方的要求,那么军方将采取强制措施,暂停你的职务,销毁SDM-01。”说到这里她有些嫌恶地看了看我所在的方向,不过只有一下,然后飞快地移回视线,大踏步离开。然而刚走了没两步,她又停下,声音与刚才不太一样。“你一直是这样,很多年前就是,现在也还是。你疯了,这是你自找的,安杰丽卡。”她这样说。然后,快速离开。
我自始至终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这一切。这个梦与上一个完全不同,那时安杰丽卡的视线是看着我——至少是我所在的地方的,而现在她看着的只有索西丽娅斯安布罗修。我感到微微的不是滋味儿。
然而正这样想着,安杰丽卡的视线忽然就落到了我身上。她脸上仍然看不出什么紧张或焦虑的神色,即使是被停职,仍然显得淡然而且胸有成竹,似乎早就想好了下一步该怎样走。只是我看得出来,她眼里若有所思的神情,大概是索西丽娅斯刚才的话触动到她哪根神经了吧?看来她们之前认识,而且关系非同一般。想到这里我又有点不舒服。
她似乎意识到了自己有些出神,连忙拉回思绪,看进我的眼里,笑问道:“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意见吗,Faith?”
我一惊猛地从梦中跌出来。我目光散乱地四处晃,谁知一下子就看到安杰丽卡在窗帘缝中透出的一点点月光下对着我笑。我惊出一身冷汗,反应过来是我自己的画,连忙从床上跳下去拿了块布盖住它,心里却再也没法平静。坐在床沿想了半天,最终我鬼使神差地决定要求证这一切。轻手轻脚地从衣柜里拿出衣服,迅速地穿好,又从抽屉里拿了足够的钱,我拉开窗帘准备从窗子跳出去。我的房间在一层,这应该不成什么问题。
月光随着窗帘的拉开射‖进来,照在我的床上。爱丽丝的皮肤在月光下像石膏一样苍白,熟睡的脸上是一副恬淡安详的神情,我想了想,走过去帮她把伸出被子的手放回被子里,然后才打开窗子以最快速度跳出去。
☆、坎特雷拉
虽然甘督斯是个沿海城市,但是从爱丽丝父亲的宅邸到沿海的港口仍然需要走上几十分钟。冬天的夜晚很凉,但也因此让人的大脑更为清醒,我视线所及的一切东西都仿佛比平日更加清晰,连月光都有一种仿佛深入骨髓的清冽感。几十分钟的步行后,我来到了港口。港口是甘督斯最繁忙的一部分,它就像一台永动机没日没夜地工作着,即使是人们都入睡了的夜晚,码头上的工作仍然没有停歇。
月光照在海面上,像漂浮的碎银一下一下击打着海岸,停靠在码头的船只像黑黢黢的山似的。工人们正在从船上往下卸货,然后这些货物被各处的工人们有条不稳地输往各处,像流水线上的货物一样进入了这个城市。我四下环顾了一番,然后找到了我要找的人们。
夜晚繁忙的码头上除了工人们还有另外一些不引人注意的人们,他们若无其事地坐在角落,好像一个个大闲人,时不时走过去几个人和他们搭搭话。但他们的实际工作并不是看起来这么百无聊赖。总有些人因为各种的原因无法再光天化日下购买出航的船票,于是这些倒票的人应运而生,在夜晚开辟了第二个售票平台。他们被称为“鬼市”。我朝那些组成“鬼市”的人们中的一个走过去,和他低声交谈了两句,很快就谈妥了。正在我准备交钱的时候,冷不防被一只手挡在了面前。
我狐疑地抬头看向挡住我的人,却在看到那人的一瞬间愣住了。对方却没管我的反映,将我拽离了“鬼市”。走到稍僻静一些的地方后,我立刻甩开了陌生人的手。不,也许已经不是陌生人了——我的心神此时早已平静,开口试探地问:“安杰丽卡?”
那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随即冷笑了一声:“看来你还没完全失去记忆嘛?‘大姐’?”听到他声音的时候我就明白我搞错了,这是一个男人。然而更深重的疑云压上我的心头,本来我就被那和我一模一样的女人弄得分不清真实和虚幻,这时候又冒出一个和我容貌一样的男人——这次索性连头发和眼睛的颜色都完全一样——这到底是演的哪一出?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您在说些什么,”我摇了摇头,“如果我们以前认识,那么您大概不介意再认识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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