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为了避免婴儿哭闹,好心的牧民特地配了一剂催眠的草药给他吃下,这瓶内正是解药。
婴儿嗅了气味,悠悠转醒,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扫视四周,样子实在可爱万分。很是奇怪,他竟然不哭不闹,甚至没有一丝害怕的表情。
“乐嫂,快将小少爷抱好。看来他也饿了,去喂奶吧。小心伺候着。”柳聚财道。
“是。”乐嫂应声从骆公子手中接过孩子,乐颠颠地走了。
柳聚财将一叠银票放在桌子上,转身出门,身后骆公子冷冷道:“回来!”
“什么?”柳聚财回头,只觉得眼前一花,似乎下起了茫茫白雪。厚厚的银票已被撕成片片蝴蝶,如同秋叶般纷纷飘落。
“收回你的臭钱吧!三百两买不回萍儿的一丝头发一寸光阴。别用你的臭钱玷污了萍儿的纯洁!你以后也别在我面前出现。你这只柳府拳养的狗!”
柳聚财先是一楞,继而迸发一阵大笑。“好啊!你清高!你纯洁!只可惜你永远也得不到!你还不是一样要乖乖地把小姐的骨肉送回来么?他还是要活在柳府的臭钱里么?哈哈……”在大笑声中他甩步而去。出了西厢,他突然看见花园里的一只大黄狗窜出来向他狂吠。他拾起一块石头砸过去。
没了。什么都没了。天地万物似乎化为虚有,如此空空荡荡。骆公子抱着空荡荡的皮桶。里面余温犹存,但是那个动人的小家伙已经没了。他回到了自己的家。
而我呢?我的家又在哪里呢?骆公子想。
骆公子是有家的,一个殷实的家。他有七个姐姐。他是唯一的男儿。只是在他七岁的时候家中遭匪,家破人亡。他被迫逃生,为了谋生卖身到了戏班,从此成了戏班里的旦角。
他扮相好,嗓子亮,悟性高,红遍大江南北,成为老少皆知的骆娇梅。
娇梅登台亮相,台下喝彩鼓掌声震天际。一出《玉堂春》红透半边天。凡有喜丧庆典,必定出场,倾慕者络绎不绝。一代名角,令人称道。
八年前柳青山六十六岁寿辰,寿宴摆了三天三夜,夜夜人醉不归,家家贺寿打赏,锣鼓喧天。骆娇梅一口气连唱十八场,终于累得吐血,栽倒在戏台上。
柳青山心血来潮,将娇梅留居西厢,请名医精心调治。后来他身体虽然康复,却再也不能登台唱戏了。柳青山把他收为门客,并更名为骆君宇。
一枝娇梅先谢春,扮做君宇锁楼台。
骆君宇年入廿五,人称骆公子,英俊儒雅,举止斯文,男人气不足,但更别具一番魅力。柳青山认为义子,外人却心知肚明。柳青山有断袖之僻,走旱路不走水路,名义上的义子不过是他床上的娈童玩物。但是骆公子生性随和,处事温柔,不贪名利,不图富禄,孤身一人,平素不出西厢半步,每日读书写字,闲闷时作画清唱。总有几曲小调从柳府深处飘出,都是他信口抒怀而出,无人聆听,无人喝彩。
偏偏歌声吸引了柳府后院绣楼上的千金小姐柳萍儿。萍儿知书达理,相貌端庄,一直待字闺中。她每日听得小调忧伤传来,不禁春心荡漾。那日她推窗偷窥,见一清瘦的身影在西厢若隐若现,只是苦于无缘相见。终于一日斗胆下楼。溜入西厢寻找唱歌的人。没想到此一见为悲剧拉开了序幕。
那是怎样的年轻人啊!高高瘦瘦,眉清目秀,粗布长衫却整洁无皱。欲语先含羞,谈吐音韵足够。玉指轻移画梅花,点点红梅春光透。轻言:小姐芳名?难隐去万种风流。
从此,柳萍儿茶饭不思。一见钟情的开始注定了漫长无助的相思。无形而有形的障碍将两人分开。一个是名门闺秀,一个是下九流的戏子。一个贵若千金,一个贱如尘土。更何况骆公子本来就是柳青山的枕边宠物。柳萍儿到了非嫁不可的年龄,柳青山将她许配给了省城名贵侯如海为妻。这正是门当户对。喜上添喜的事。而柳青山未料到,柳萍儿当夜又添一喜,竟将处女之身献给了骆君宇。
一夜风流,珠胎暗结。
但是骆公子并不知道。当夜做下非礼之事之后,骆公子羞愧难当。次日清晨不辞而别了。须臾几日后听说柳萍儿与侯如海定于半年后成亲,心中急切,斗胆入柳府求亲。
柳青山破口大骂,断断不能允许这种伤风败俗、有损家门的事情发生。一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将骆君宇拒之千里云霄外。骆公子羞愤不已,失魂落魄游走他乡了。
但是他的心始终都在一个人的身上。那个人就是柳萍儿。
后来的事情骆公子就不得而知了。他只是在某一天突然听到消息,柳青山竟然狠心将女儿远嫁塞北了。他痴心不改,单赴大漠寻找芳踪。骆公子不知这一切与自己有着不可推脱的责任。
柳萍儿婚期在即,突然显怀,未嫁少女竟然有了野种。柳青山暴跳如雷。无须逼问,自然知道那个孩子必然是骆君宇所为。
柳青山暗恨。没想到自己一时疏忽竟然使颜面遭此奇耻大辱。事到如今该如何收场?他一怒之下欲将女儿沉塘洗耻,是柳夫人从中斡旋,将女儿救下,远嫁到塞北一个皮货商人家里去。给侯如海的是一则死讯。对真相讳莫如深,只字不提。
消息是柳府好友彭乙传给骆君宇的。彭乙自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他只是奇怪为什么柳老爷突然改变了主意,将女儿远嫁,而对外却宣称柳萍儿身患绞肠痧不治而亡。
无奈柳萍儿被命运安排着颠沛流离远嫁塞外,途中劳累不幸小产。骆公子的骨肉被草草弃于荒野。鹰啄狼食,与天同寂。
柳萍儿嫁入大漠皮草商邹家,后来被邹家卖入驻关守卫韩克忠为妾,不得宠爱。
柳夫人六十三岁时郁闷而终。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爱女萍儿。她垂死恳求柳青山有朝一日将女儿寻回。柳青山勉强答应。但是他决计不会将此奇耻大辱曝光。怜悯之心人皆有之,他在心中妥协,柳萍儿可以不理,如果萍儿有了后代,只要不是骆君宇的种,还可以认亲。
柳青山原配夫人封氏自幼患女儿痨不能生育。他纳妾三人,但是命运叵测。一妾疯癫落水而亡,一妾生子一人,竟在九岁时被毒蛇咬中而夭折。唯一而今的柳夫人生女萍儿,冰雪聪明、天生丽质,没想到与戏子苟合,丧尽颜面。可怜万贯家财无人承嗣,义子十三人各个都是奸佞之徒。柳青山疑心甚重,高高在上,自从发生骆君宇的事情,更是连枕边人也都不相信了。他守财如命,人入古稀,越发对自己的后事担心。便把希望寄托给了遥遥塞北。忽然一日,有信函一封从塞北,正是柳萍儿的绝笔。
柳萍儿共写书信四十余封,全因路途遥远而遗失了。柳青山收到的那一封信是她产后奄奄一息之际写的托孤信。她襁褓中的婴儿正是骆思萍。
柳萍儿产下骆思萍之际,正被韩克忠逐出家门,流落在一个废气庙宇内。韩克忠四十岁时在一次边关冲突间受了重伤,废了生殖能力。柳萍儿卖入韩家后,骆君宇在塞北展转飘零五年,终于打听到了她的消息。他乔装改扮装成花匠混入韩家,才与柳萍儿相见。苦侣见面落泪纷纷。只是花季一过,两人被迫分离。骆公子一直守在韩家附近,街头卖艺,沿家乞讨,直到盼得萍儿出府,陪伴她度过了生命中最后的半年时光。
柳萍儿弥留之际深知骆君宇弱不禁风,自身难保,养活一个幼儿必定更加苦不堪言。忍痛哀求骆公子将孩子送回中原柳家,并要孩子隐姓埋名,只称是韩克忠的孩子。
骆公子发下毒誓,将孩子托付好之后,便以身相随,与萍儿阴间相聚,来世再做恩爱夫妻。
而今,孩子送到,柳青山只当他是萍儿与韩克忠的亲生儿子,不知道他本是骆君宇的孽种。而骆君宇也应该是与爱妻团聚的时候了。
孩子啊,原谅无能的父亲吧。不是为父不负责任,只是命运安排如此。
萍儿,你等等我吧。今生你我聚少离多,但愿来世双宿双飞,共享天伦吧!
骆君宇推门走出西厢,望向柳宅深院的灯火通明不夜天,想那柳青山必定会善待失而复得的外孙,心中不禁感慨万端。柳青山啊柳青山,你奸诈一生,使我受尽了跨下之辱,没想到最后仍要将祖宗家业拱手让给骆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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