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安拍了拍他肩膀,顺便赠了个安抚的微笑:“正好,我刚被休了,没脸在都城待下去,出来躲一阵也好……前辈,你有心里话,能说的话,我二人洗耳恭听,憋久了,不好。”
容颂辞回头冲他笑了下,这才有点之前在江湖里初遇的风平浪静,他叹了口气,说道:“我本来,也是憋不住了,才叫你们过来,说起来,我在这世间能说得上话的,也只有你们几个,找个能说话的地方吧,我好像,有许多话,想说一说。”
两人跟在容颂辞身后,来到湖心亭的水岸边,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系了个扁舟,容颂辞跳上去,谢秦二人连忙跟上,容颂辞摇着木浆,慢慢的朝湖心亭的居所去了,谢长安想起娄七说的话,那里,是容颂语给他留的一块净土,天下不容他,也有处落脚。
大殿里冷清一如往昔,安静的有些死寂,没有婢女走动,也没有小厮伺候,灯火倒是通明。容颂辞直直的朝着最里头的屋内走,谢长安看见门口挂着的门匾上写着:念辞居。
门被推开的瞬间,谢长安有种灵魂都在颤抖的感觉,眼前满屋挂着画卷,神态不一姿势各异,而人,却只是那一个,容颂辞。在秦望昭离开他的时候,他也曾在满屋,挂满他的画像,不吃不喝的凝视,好像多看几眼,那人就会从画里走出来,回到他身边,终究是自己比较幸运,他的心上人,心里也装着他,并且在经年的等待之后,如他所愿的回到了他身边。
容颂辞走进去,好像不想看见那些画似的,于是目光便只能盯住地面,不过他虽然垂着眼,对于这屋内的摆设却好像烂熟于心,头也不抬就准确的指着桌子的方位让谢秦二人过去坐下,自己走到里屋去了,过了会他走出来,手里抱着一摞信纸,他走过来将这厚厚的一摞搁在桌上,然后坐下。
容颂辞很累似的揉了揉眉心,带着苦笑有些迷茫的说:“最近总是觉得心里头压着心事,累的很。”
谢长安拿起最上面那张信纸,上面写着:七月十九,公子和陆盟主于澄鸣湖上泛舟,午时归,颜带笑,尽欢。
他又拿起下面一张看了看,依旧是这种类似飞鸽传书的纸条,都记载着容颂辞某年某月干了什么,这么大一摞,都是这些信息。谢长安明白过来,这是容颂语派人跟踪容颂辞,然后将这些记载他行踪的纸条一一捋平了存下来,从看见满屋子画像的瞬间,谢长安就确定,他和容颂语是一类人,不过容颂语没他这么幸运,他从一开始,就被逼到了死角,然后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走向腐败和黑暗,他心中唯一留下的净土,全部都装着容颂辞。
谢长安不解的看向容颂辞,指着这一堆纸条问道:“前辈,你想说什么?”
容颂辞:“这些只是一小部分,屋子里还有更多,被他小心的收藏在一盒盒枣木箱子里,几乎涵盖了我离开寄语岛的所有踪迹,我一直知道他厉害,可不想竟然厉害到了这个地步,我和陆易沉被人跟踪,竟然没一个发现异常。颂语他说他爱我,我知道了,可我丝毫想不明白,我到底哪里,叫他痴迷成这样,我也没有对他比旁人好许多,他……”
话到此处顿住,容颂辞张嘴想了半天,愣是不知道用什么形容词似的,他怔怔的半张着嘴,默默的盯着谢秦二人,脑海里一片混乱。
谢长安接住话头,看着容颂辞说道:“前辈,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觉得自己对容颂语,和所有的哥哥对弟弟没有区别,所以不明白,他为什么对你这么执迷不悟,对么?可有时候爱上一个人,是命里注定的,就像望昭对我横眉冷对,我依旧不可救药的爱上了他。容颂语对你的感情,和你是他兄长并没有关系,他爱上你的时刻,可能是出生第一眼,可能是你把他从辋川带回人间那一天,在他眼里,他从来没有把你当做哥哥看待。而且,放任我说句风凉话,就算没有容颂语和沈佳期,你和陆易沉,也不可能白头偕老,两个人都隐忍克制,没有主动出击的一方,误会一生就藏在心里,日积月累总会有装不下的那天,你们终归会走向陌路,沈佳期的阴谋,只不过让这场分道扬镳来的早些和惨烈些。”
秦望昭想起古寺里那个闲坐看云卷的白发男人,满脸平静和等待,看不出一丝疯狂和偏执,没头没脑的□来问了句:“前辈,在你心里,你是怎么想容颂语这个人的?是恨,是惧,还是淡漠?”
他有种直觉,对于百年前愁眉山顶的人间惨剧,容颂辞已经知道了真相。
果然不出所料,容颂辞脸上浮起细微的痛苦,他扶住额头垂下眼,然后低声说道:“剩我一个才发现,自己是那个最没资格说恨的人,没资格恨陆易沉,没资格恨沈佳期,最没资格恨的,竟然是容颂语……真相伤人,不如被蒙在鼓里,糊里糊涂的过一生……”
容颂辞崩溃的捂住脸,语气是再也撑不住平静,嗓音带着强行克制后的颤抖,指缝间恍然有泪水划过,浓厚的悲意罩在他身上,将他挺直的脊背压的佝偻,形不似老朽,神却相似。
谢秦二人听见他压抑着嗓子哽咽道:“我翻到了母亲的手札,这东西被容颂语藏在地宫,一直没人发现,上面写着她本意是想将我和颂语,一并送进辋川,在进山前一刻,容颂语突然用麻药蒙晕了我,跪在地上求她,让她将昏迷的我送回去,他向她发誓,他会活着出来,他回替父亲报仇,他会让十二楼震慑江湖,所有的一切,都由他来承担,而我,就在十二楼养尊处优,过想过的生活…呵呵…哈哈哈哈……”
容颂辞捂着脸大笑,神态却悲不自抑,不停的有水渍沿着手指蔓延到手背,然后顺着胳膊滑入宽大的袖子里去了。谢长安和秦望昭对视一眼,都在双方眼里看到了震惊,容颂语对容颂辞的执念,生的比他们认为的还要早。秦望昭默默的倒了杯水推到容颂辞面前,见他这样伤心,还是忍不住想问出些答案,他说:“前辈,愁眉山的事,你知道真相么?”
容颂辞呵呵的笑了两声,颤声道:“知道,不如不知道,要是不知,我还能昧着良心说是他害的我百年孤独,可追究到根源,却根本不是他作祟,他竟然…是想成全我……最不可饶恕的是,他竟然设计我,让我亲手杀了他,我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啊,哈哈哈哈……容颂语,他是世上第一的狠心人,他解脱了,却把我拉进了地狱……他本来是想瞒我的,可是他的手下舍不得炸掉他的地宫,然后一切,都被我发现了……”
“他上次给我吞的药丸,也不是什么‘失心’,而是延续身体的补药,‘红颜不老’虽然是圣药,可这世上,根本不存在长生不老,我和他的身体渐渐在枯朽,他不可能没发现,然后练了这劳什子药丸,自己死了个痛快,却想让我,不老不死的在世间再熬几个百年,你们说,他是不是…很残忍……”
秦望昭目光晃了晃,还是问道:“前辈,那你心中,可曾有一瞬,爱过他?”
容颂辞顿了良久,然后语调悲戚的说:“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人都死了,我就不想再深思了。他和我,一开始就背道而驰,我走阳关路,他过独木桥,他看见我走远了,也没出声叫住我,就想默默的看着,他大概是没想过,我走着走着,就遇到了伴儿……那时要是他出声叫住我,我会不会回头呢,你问我,我也不知……”
世间万事,过而成定局,没有如果这东西,不处其地,无法思其事,容颂辞这回答,虽然茫然,却也真切。秦望昭出神的想,容颂辞虽然答非所问,可他在犹豫,就说明他心里,对容颂语的付出,存了动容,只叹尘缘如水,多情总被无情误。秦望昭抬眼问道:“前辈,那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容颂辞已经平静下来,他用衣袖揩去泪水,说道:“就呆在寄语岛了此浮生,上次入趟中原,就丢了一半魂,还是躲在这里,比较安逸。”
谢长安:“这样也好,前辈,再有心情郁结的时候,随叫随到任君差遣,记着,西平王府,也有你一席之地,等我和望昭百年归土,记得去上一把香。”
容颂辞笑笑,道:“一言为定。”
两人在寄语岛呆了十天,然后上船离开了,容颂辞在礁石上站着,直到那条船,成了海上的一个点,这才转身入了丛林。
来的时候有娄七带路,走的时候,船上只剩他二人,容颂语给了一只鸟,通体土黄色,长得像麻雀,却是带路的海鸟。海面的夜晚宁静无比,除了风声,连蝉鸣蛙叫也听不见,好不容易得了二人独处的春宵时刻。
谢长安食髓知味,满脑子都是苟且之事,在床上翻来覆去滚了半夜,不住的拿目光去瞟背对他面朝内的秦望昭清瘦的后背,越盯清醒不说,还愈发觉得浑身燥热,他企图用灼热的视线将秦望昭烧醒,结果瞪到眼睛都发酸了那人还是一动不动,然后他开始眼巴巴的小声叫唤,望昭,你睡着了么,他一共叫了三十三声,秦望昭依旧一片死寂。
最后他终于恼羞成怒加□中烧,一把往嘴里丢了个药丸,然后猛然掀了身上的被子,朝着秦望昭扑过去,扑到一半,横里伸出一只手,一掌朝他拍过来,谢长安躲闪,秦望昭咬牙切齿的声音就响起来:“不睡觉,就滚出去!”
谢长安顿住身形一屁股屯在床上,闻言自动过滤了声音里的满腔怒火,恬不知耻的压过去,嬉皮笑脸的拖着腔调:“相公,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来,让奴家好生服侍你,保你通体舒泰神清气爽~~~~”
上次着了谢长安的阴招,秦望昭一直就怀恨在心,要不是这贱人使手段,在他的茶里下媚药,他根本没法得逞。谢长安这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居然又来调戏,秦望昭气的差点背过去,猛然翻身抬腕,将谢长安反压在身下,轻佻的挑起他下巴,挑着嘴角阴气森森的说道:“如此甚好,怎敢让美娇娘劳心费力,只管躺好了,爷来……”
秦望昭猛然变了脸色,如同一把软毛刷蘸着胭脂扫过他面颊,红晕瞬间就浮上来,他快如闪电的探出手,扣上谢长安的脖子,气的七窍生烟,只听他失了冷静几乎是咆哮着低吼:“谢长安,你又吃了什么鬼东西?”
谢长安浑然不管脖子上那只松松掐住的手,悠哉的抬手环住秦望昭腰身,将他压着往身上带,笑意盎然的龇牙乐:“望昭心肝儿,没什么,就是在白姑娘那里,要了几瓶‘使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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