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子声音本是细婉,可这词却是大开英气,一曲唱罢,丝毫不显女儿家弱气,反是清啸朗朗,叫人心胸抒意,直欲随歌一附壮怀。
连初晓在那歌声一起,便追到了出处。
那是一棵好老好老的树,树干干枯如死,树枝却不知纠缠了几许,足可看出其繁盛时期庇荫之广。那女子着了一身粉色裙裳,就背对着这一行捕快在一枝干上晃足而歌,春风拂过,那裙裳衣带飘然,甚是好看。那树下却系了一头灰毛瘦驴,干巴巴的毛色合着那老树,分外地与那树上女子的一团粉色不搭衬。然而在场的人,却都觉得那就是一道墙,一道毫无缝隙般的高墙,半分也僭越不得。
那驴似乎觉得得众人勒马听歌已罢,便扭了头,对着众人翻开嘴皮,露出板牙嘶嘶有声,竟似在嘲笑一般。此情此景,尤其这一行闹腾玩笑不休的捕快在听到这歌声之后变得极静,便是无关如连初晓,也觉得有些诡谲。
似长似短地又静了一息,那祈成挺马上前了一步,抱拳对着那女子道:“不知来得是追月骑的哪一位当家,我等奉蒿将军之命前往姬庄有事相商,还望当家的高抬贵手,容我等事了之后,必定登门拜谢。”
那女子晃着的足随着话落也静止了下来,轻濯濯的声音便随风荡了过来,“追月骑只有一位当家的。你说,我是谁呢?”这话分明说得有些温软,连初晓却看这一行捕快脸都青得更深了。
“是柴欢,是柴欢!”身边有人这样地小声而因恐惧急促地说着。
连初晓紧紧地盯着那个女子,虽然察觉她内息不弱,可她看上去是那么娇小的一个女孩儿,怎么就令这些人怕成这样了。
却听祈成续道“既然是柴二小姐,那便更没有理由拦着我等去路了。”
那女子闻言陡地一个倒身,倒挂着在那树干上,一双极亮极亮的眸子盯着祈成,慢慢道:“没有理由么?前日你们过行的镇上,你们可有奸污一个女子,还杀了她们一家?”
祈成闻言一低头,正自不语,这厢那赵姓捕头却已然吼了起来,那声音虽大却是颤抖着的,“那又关你什么事!”
“是么?”这声音很轻,很轻,轻得在场的人都没来得及看清那刀光是怎样掠过赵姓捕头的颈项,就很清晰地听得赵捕头的头‘咚’地一声落在了地上,和那喷涌的血的嘶嘶声。然后的,才是那赵姓捕头无头的身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的声音。
那女子,此时却稳稳地蹲在了那赵姓捕头的马鞍上,极亮的眸子,丝毫不因她刚才的杀戮沾染了一丝的血气,反而纯净的让人不敢看。可是还是有人在看,那便是连初晓。
连初晓在看她,她也在看连初晓。
连初晓看她,是因为一直在看她,当她那双几乎与谏山落儿一般无二的眸子出现时,连初晓几乎叫了出来。但是那女子口中言语却令连初晓滞涩了一瞬,继之而来的变化更是让连初晓惊诧不及。她不仅长了一双极似谏山落儿的眸子,狠厉的手段更是不遑与谏山落儿。
是以连初晓眉头几乎都皱紧了,手中的缚神索也在这对峙的眸子下解了开来。
似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一般,这个叫柴欢的女子本就像是笑着的唇,笑得更深了,然后她就动了。
她这一动,连初晓也动了。刀光快,连初晓的指更快。
柴欢人落在了祈成的马头上,眼看那刀绯色忽闪,就要掠过祈成的颈项,忽地就被一双玉指静静地贴住了。正是连初晓已经赶到,落在了祈成的马臀上,一式青丝引带着清凉凉的寒意擦过了祈成的脸颊稳稳地捏住了柴欢的绯色弯刀。
柴欢眼中纯净不变,轻笑一声,手中催力,那刀就一寸寸地往外走。
祈成脸色暗青,却动也不敢动,更是惊诧连初晓的出手相救,心中陡地升起一丝暗悔。
连初晓与柴欢一交手,便觉这女子内息着实不弱,到底自己药性未解,正苦于支撑,就看柴欢左手化作手刀,直劈祈成颈项。当下亦左手化兵戟,一点直冲柴欢掌刀侧缘。不想这柴欢竟是一招虚招,一触即走,轻一晃身抽刀落到了原先那马上,借力一点人又翻出,这次的刀光却是就近斩向一灰衣衙役!
连初晓正欲追出,就觉小臂被人紧紧钳住,一回头却看正是那祈成!眉间一皱,“放手!”
“他们该死!”祈成也不看她,只紧紧盯着那柴欢在马上翻跃,绯刀流光溢彩地划过那些灰衣衙役。
剩下的衙役看着柴欢如此肆意杀人,被逼到绝境的他们顿时也暂时忘却了恐惧,抽刀冲向柴欢。更有人大喊,“不就是污了个娘们儿么,爷在战场上杀蛮子的时候,你们怎么个就不想想我们的苦,在这杀得这么欢,怎么个就不上战场杀蛮子去!”
柴欢听着那人言语,身子一顿,猛地转身,狠狠地盯着那人,眼中纯净终于被一片如狼瞳一般的狠厉代替。,只见她将绯刀反手擒到唇上,双足一顿拔地而起,凌空踢出两腿狠狠地踏在一骑衙役身上,再又借力而起稳稳落在先时那说话的人前鞍上,玉掌一拨那人的朴刀,肘间一拐就压住了那人头往后仰着,露出的粗壮的颈项下一瞬就被绯刀撕疼般抵住了。
那人喉结一滚一滚,但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昭朝半壁江山都是我们柴家在护着,你敢说我们柴家没死过人!”柴欢这话几乎带着一点嘶吼。那人似是没想到柴欢竟会如此发怒,但他似乎情知逃不过一死,咬牙狠道:“柴家人是人,我们就不是人了?”
“你若把你自己当人看,又怎会做出畜生般的事来!”柴欢眼眸更冷,将那人的头压得更后,几乎就要折断一般,绯刀却是极慢极慢地拉过那人的颈项,“既然你要做畜生,那么我就让你跟畜生一样的去死。”
柴欢切断了那人动脉,她是诚心要让他血尽而死。她将那人丢开,提刀转身,就见身前多了一个人。
“够了。”连初晓淡淡地说到。
柴欢却不理她,一个蹬步,人便要越过她。
连初晓腰间一扭,人又晃到了柴欢身前。柴欢眸子一深,绯刀婉转,贴向连初晓面颊。连初晓却是七步连晃,人退出二尺,躲过这一刀,旋即又踏到了柴欢面前。
“若你先时为那女子报仇而杀人,那么我拦你是我的不明事理。但此时你已经杀了两人,尤其最后一人其实是因为你个人私怒而死,那便不是单纯的为人申义了。”
“那又如何?”柴欢又是一刀劈来。
连初晓瞅得刀向,却想不出什么法子去破解。只因她一惯见惯的都是有招有式的出招,可是这柴欢却是刀无定法,一机多变,而且毫不顾惜自己。若她出手,必然会伤了柴欢,当下只凭着现存的三分内息去躲,然后又迅急的拦在她面前。孰不知柴欢这些刀法都是战场上的搏命刀。战场上再花巧的招式,在人变成兽一般的搏命之下,都毫无实用,更多的招式都是以命搏命。是以在连初晓不想伤得柴欢的前提下,连初晓根本想不出什么好的法子来破柴欢的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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